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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老人就在臺階上默默坐着,坐一會兒,才才娘和才才就抹着眼淚回去了。
小月在牀上聽見了他們的話,眼前一黑,就昏過去了。醒來的時候,頭就炸疼。幾天來,她看着爹白日黑夜捂着心口咳嗽,才才娘一天三晌過來看她,更是那才才的樣子,使她深深地懺悔起自己的不該了。她想:這兩家人實在可憐,一個沒了外邊人,一個沒了屋裏人,幾十年來相依爲命,自己又一直是兩家人的結連繫兒,如今自己沒能盡到對兩位老人的孝敬,倒是要使他們多年來的唯一所抱的希望遭到了打擊,如果事情真要再壞下去,這兩家人還能再好嗎?爹怎麼去見才才娘呢?多少年來,自己家裏哪一樣活不是才才幫着乾的?他爲了這個家,他爲了有她這個將來的媳婦,少睡了多少囫圇覺,多出了多少牛馬力?難道這麼下去,使他一切都落空嗎?他本來就太老實,受一些人作賤,那他還能再活得有自信和力量嗎?
“我對不起才才,我真對不起才才!”
但是,當她這種懺悔佔據了心靈的時候,當她一遍一遍回憶着才才幾年來對她的好處的時候,她卻又想起了他的不足、錯誤和壞處來。“你爲什麼不爭氣呢?你爲什麼說不醒呢?你就那麼死!那麼不開竅!我用熱心溫不暖你的一塊冷石頭啊!”現在,又聽說門門被趕跑了,這門門,真的就是壞人嗎?他跑到哪兒去了?沒父沒母,缺兄少妹,他一個人白日在哪兒喫飯?夜裏在哪兒睡覺?那心裏又是怎樣個痛苦啊!?
小月一會兒想到才才,一會兒想到門門。想才才的好處時偏偏就又想到了門門的好處,想門門的壞處時又偏偏想到了才才的壞處。她不知道自己一顆心應該怎麼去思想?整整一個夜裏,合不上眼,末了,就打自己,擰自己:
“都怪我,我怎麼就不是個男人?既然是個女的,爲什麼不像老秦叔外甥女那樣的女人?!”
第二天起來,稍稍喫了些飯,她就走出了門,飄飄乎乎走到村後的山樑上。山樑上埋着她看不見叫不應的親孃。她坐在孃的墳頭上,癡呆呆看着墳上的荒草,看着空空白白的天空,看着山樑下的丹江河水。河水在不緊不慢地,一個漩渦套着一個漩渦往下流;河水還是好啊,可以一直流到無邊無際的海里去。
海是個什麼呢?她卻想象不出個具體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