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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又都安靜了,五魁卻沒有再睡下,也沒有燃溼茅草取煙,還在琢磨女人沒有睡着在想些什麼!是不是也同自己一樣的想法呢?念頭一閃,就又責備起自己的不恭。不想了,不再想下去。可是,身閒的又無睡意了的五魁越是不讓自己想女人,腦子裏總是擺脫不了女人。今晚裏她沒有說他們就住在一個牀上,也沒有說出兩人要分住兩個地方,其實這女人已是把他當作最親近的人了。現在蚊子這麼多,那邊燃了煙火,他這邊偏不燃,就讓蚊子都過來叮咬他吧。在一隻蚊子又於他臉上叮咬得火辣辣癢痛時,五魁再不拍打,倒生出一種奇異的想法:這隻蚊子或許是剛纔在牆那邊叮咬過了女人的,現在又叮咬了自己,兩個雖然分住了兩處,血卻在蚊子的肚裏融合一體了吧。再幻想:如果自己能變成個蚊子就好了,那就飛過去,落在她的臉上叮她,這叮噹然不要她疼的,那該多好哩。或許,她能變個蚊子又過來哩,那怎麼叮怎麼咬也都可以了,即使這叮咬會使他五魁中毒,發瘧疾,他也是多麼幸福的啊.
天亮起來,臉上佈滿了一層小紅疙瘩的五魁來告訴女人,說他下山去,女人哭了。五魁安慰女人,保證很快就能回來,女人說:“我哪裏是爲了我,我半死不活的人卻要害你!”就從頭上拔了頭釵,從手腕卸了銀鐲,說是到山下什麼地方換些喫的穿的,五魁這時倒哭了。女人便笑了,說:“我不哭,你倒哭,男人家的羞死了!”五魁也就不哭了,把昨日採摘的山桃一顆顆擦淨放在牀上,出來用木棍拴了柴門,說:“我走呀”,就走了。他一路小跑下山,卻並沒回到雞公寨,抄近道去了苟子坪見女人的老爹。老爹正在家長吁短嘆,因爲柳家派人查看少奶奶是否被偷揹回孃家了。聽了五魁敘說,老爹倒生了氣,說女兒嫁了柳家,嫁雞就要隨雞,嫁狗就要隨狗,何況柳家何等豪富,人一生有喫有喝還不是享福嗎?五魁不等說完出f了就走,老爹還拉住問:“你把她藏到哪兒了?”五魁說:“這我不能說。”老爹說:“你不說也罷,既然我女兒是個薄命享不了大福的人,我也沒辦法了,你就帶些喫食去吧。”翻鍋裏甕裏卻沒什麼可喫的,從炕洞的夾縫中摳出幾個銀元給了五魁。五魁下午趕到一個鎮上,將頭釵、銀鐲兌換了銀錢,買了一些糧食以及鍋碗油鹽,再就是一把钁頭。
他們就這樣在深山野溝住下來了,五魁每日於廟後開墾新地,播下種子,然後挖了竹根,採了山楂野果,拔了野菜蕨芽,回來做菜糊糊飯喫。三天四天了,砍一根木頭或一捆竹子掮到山下的鎮落去賣,再辦置生計用品,日子一天比一天開始有了眉目。
女人膚色明顯地是不如先前了,但精神挺好,每日五魁開墾地,就讓揹她出來,靠一棵樹坐了,她不能幫五魁去勞動,卻知道五魁喜歡她,喜歡來了就能解他的乏,她就不斷地說許多話給他,還給他唱歌。她的手能動的,又懂得女人美在頭上,就拿了新買來的梳子不停地梳各種各樣的髮型,讓五魁瞧着好看不?五魁說:“你怎麼個梳都好看!”就折一朵花來讓她插。女人偏要五魁給她插。五魁爲難了,女人嘬了嘴生氣,不理五魁,五魁的憨相就暴露了,不知所措。女人抬頭,五魁只是蹴在那裏看她,說:“你生氣了也好看哩!”還是嘬着嘴。五魁就說:“你不高興了,我給你翻個跟頭你看嗎?”就一連翻了五個跟頭,女人倒忍不住噗噗嗤嗤笑了。
一日沒風,暖暖和和的,五魁挖了一陣地,地頭上的女人在叫他:“五魁哥,你要歇着!”
五魁說:“我不歇。”
女人說:“我要你到這邊來哩!”
五魁走過來,女人把頭髮解了,撲撒滿頭,又將衣領窩進去,露出長長的白細脖子,說:“你給我分分頭髮畔兒。”五魁只好蹴在她身後分發畔。柔軟光潔的頭髮攬在手裏,五魁的心就跳起來,女人問:“我頭髮好嗎?”五魁說:“好。”女人說:“怎麼個好?”五魁說不上來,拿眼睛看見了頭髮攏起了的後脖,甚至從脖的圓渾白膩的邊沿看見了前邊解了領口釦子的地方,那愈往下愈起伏的部位,在陽光下有細小的茸毛暈成了光的虛輪,能想見到再下去的東西會有怎樣的彈性,散發着怎樣的香芬。五魁禁不住渾身酥顫起來,越是要控制,越是酥顫得厲害,那手中的頭髮就將這酥顫傳達到了另一個人的身上。女人問:“你冷嗎?”五魁說:“不冷。”站起來,卻一身的汗,說天氣怪好的,坐在一邊掏起了耳屎。
掏耳屎是五魁的一種發明,他往往在最騷動不安時,就要坐下來掏耳屎,將注意力轉移到另一個地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