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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桌子前一把椅子上坐下,身子差不多俯在桌子上,兩手支着下頷,眼睛望着燈,好象在想什麼。他坐了一會,覺得很無聊,正打算起來脫衣睡覺。
有人在開門,有人在樓梯上走動,過後又有人在敲他底房門。“杜先生,睡了嗎?”一個女人低聲問。他知道這是張爲羣底妻子。他馬上站起來。
“杜先生,杜先生,你睡了嗎?”那女人又在問,聲音提高了一些。
他答道:“沒有睡,請進來。”他打開了門。
進來的果然是張爲羣底妻子。他指着一把椅子,裝出不自然的笑容向她說道:“你請坐。”
那女人走到椅子前,但並不坐,一隻手按住桌子,聲音顫抖地問道:“杜先生!……他怎樣了?……他們說今天在火車站殺了一個革命黨!……”
杜大心倉卒間找不出一句答話。他惶惑,激動,苦惱。他想騙她,然而他底智慧好象完全失掉了。他對於這簡單的問話,也不知道應該怎樣答覆好。他明白:是他奪去了這個女人底幸福;是他給她帶來她以後的一切痛苦;是他奪去了她所相依爲命的丈夫。他記得他曾經把美麗的幸福允許了她、他們;但他所給她、他們帶來的卻正是相反的東西。他不能夠再向她敘說什麼了,因爲她底已受過的、正受着的、將受到的痛苦底力量堵塞了他底嘴。他底話完全沒有用了。他失掉了控制自己的力量。他突然跪倒在她底面前,雙手捧着臉,喃喃地不知說些什麼,好象一個小孩打碎了母親底心愛的東西,被發覺了,現在跪在母親底面前服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