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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往後縮着,伸出兩手,像投降一樣舉過肩部,連連喊着:“爸爸,爸爸!”那個野物伸出了紅紅的舌頭,一下一下舔着她的臉龐。她嚇得差不多就要昏過去了,閉上了眼睛。這時候她立刻覺得那個舌頭像溫柔的手掌一樣撫摸她的臉、她的頭髮……她嗚嗚地哭起來。後來,這個野物張開大大的嘴巴咬住了她的衣服,輕輕地把她提起來,甩動着尾巴,從山坡上一路銜將下來……
她昏過去了。當她重新甦醒過來時,發覺安然無恙地睡在了自己的牀上。她懷疑自己是做了一個夢,可是她摸摸後背那兒,發覺衣服還是溼的,上邊似乎還有野物的牙齒咬痕。她起來去看父親,發現他正在打着輕輕的鼾聲。他睡得好香啊。
……
<h5>2</h5>
一連多少天我都在研讀這兩冊著作,漸漸入迷。因爲我讀到的不僅僅是一部地質學,我在感受着另一種激動。它的確是一部傑出的著作。如果說它從學術和專業的意義上看還顯得粗陋的話,那麼從另一個方面看,它又具有了無限的深奧曲折。它簡直是隱語處處,象徵處處,成了一部最奇特最隱晦的著作。我覺得它真不愧是衆人的智慧。
那個口吃的老教授在這部著作裏充分地表現了自己:某種與生理特徵扭結一起的、多少帶點神祕色彩的怪異的天才。因爲行文中有着一種欲言又止、一種語言障礙被突破之後的大聲:那是特別銳利、特別有力的鏗鏘之音。它們在地質學的山谷裏迴盪,發出了雷鳴似的巨響。我覺得有什麼巨大的鼓譟藏在這厚厚的兩大冊書裏。那是一個人的心底——最深層的歡欣和痛苦化成的。它們隱藏了苟且的眼淚和天才的輝光,裏面既有七色彩虹,又有可怕的蜘蛛。感激的淚水在字裏行間流淌,惡毒的詛咒也在扉頁上滾動……
我記得那一次:當自己默默地佇立在那個只埋了一隻菸斗、一頂帽子的墓前時,曾經在心中發出了怎樣尖利的質問。那種質問也許太殘酷了。我大概只得永遠把它藏在內心。我在質問口吃老教授——作爲一個後來人這可能真的是太苛刻了——你爲什麼要動手寫這兩部著作呢?你爲什麼能夠忍受這樣的屈辱?爲什麼?是什麼讓你容忍了這一切?
直到離開農場,那些問號仍然在腦海裏縈迴,它像個蟲子一樣叮咬我,使我難以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