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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5>1</h5>
就是那些日子裏我在河邊結識了一個叫柺子四哥的人。我們倆整天在原野上游遊蕩蕩,聽他講無窮無盡的故事。他還會唱一種野聲野氣的歌。沒有誰像他一樣吸引我,那些日子裏,我們好像再也不能分離。有時候他拖着那條拐腿,竟能領我走向很遠很遠,天黑之前來不及回返,乾脆就在外面過夜。那是一些怎樣的日子啊,那是我一生中惟一一段歡快流暢的時光。
當我在外面遊蕩的時候,母親就說我這輩子也許像父親一樣:狂躁奔走,不得安生。她害怕了,因爲我的脾性越來越像他了……
我把母親的話告訴了外祖母。外祖母說:“你爸差不多沒有在一個地方安安靜靜住上一年,他總是急匆匆走來走去,從這座城到那座城,從山裏到海邊,到處這麼走啊走啊,一輩子都急三火四的。他有做不完的事、找不完的人。這樣走得久了,性子野了,就更不能在屋裏住下去了。你母親爲這個不知流了多少眼淚,說你父親也許到死的那天才能安靜下來。他這一輩子真是走得太多了,最後有人就把他拘管在一座大山裏,鎖起來,讓他再也跑不動,讓他在一個地方開山……這都是命啊!你外祖父年輕的時候也到處跑,後來老了,就再也沒出那個小城。他許多時間都守在書房裏。可是他死了以後,魂靈又在野地裏竄來竄去。說到底他們都不是安生的人。你身上流着他們的血,你這一輩子怕也不能安生,就這麼走來走去,過完一輩子……”
外祖母把我抱起來,心疼地拍打着我。
有一天外祖母從箱子裏翻找一些舊衣服,找出了一根顏色奇怪的布腰帶。她直盯盯地看着它,說:“這條布腰帶是你外祖父開會時系的。”我問開會怎麼還要系這樣的一條腰帶?“有人見了系這個腰帶的就暗暗跟上。他們走到一個遮擋人眼的地方,大白天點上蠟燭,關上窗子開會,有時要開上一天一夜……”
多麼奇怪啊,那條腰帶從此在我眼裏變成了一個聖物,我一動也不敢動它。
還有一次外祖母找出了一個形狀怪異的帽子。這帽子看上去和禮帽差不多,可是它實在不是一頂平常的禮帽,因爲它的帽檐往上翹着,比禮帽翹得厲害多了,而且那帽檐也短了一點兒。這帽子已經很舊了,帽子的邊沿上還有一個小圓洞,而且帽頂上有發黴的痕跡。外祖母用兩個手指夾住這個帽子,放在了凳子上,退遠些看着,一聲不吭。
她後來還是忍不住,說:“你看到那個帽子上的小圓洞了吧?那是被匣子槍穿透的。”
“那個人給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