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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忍受——因爲我能夠……那時我一聲不吭。
“帶走吧……”我覺得隨着一聲吆喝,一根冰涼的東西鎖住了我。“走!”有人大喊一聲,我被牽着往山下走去。
一路上都是“你被揭露了”的呼喊,是幸災樂禍的聲音。走啊走啊,我要被牽向哪裏?後來,我發覺被牽過了一條南北馬路,走向了一個露天的水泥臺子,那裏有密密麻麻的人,上面有一溜桌子,桌旁坐着一些奇怪的老鄉模樣的人,他們很不雅觀地在剔牙,搓鼻子,交頭接耳,還互相傳遞着花生米和瓜子之類的東西,一邊咀嚼,一邊欣賞着我被捆綁的樣子。
“開始審判吧。”柏老輕輕說一句。
又一個老鄉模樣的人走過來,摸了摸我的全身,又在他感興趣的地方輕輕按了兩下。一邊的人對我解釋說:“這叫‘驗明正身’……”有人從臺子的這一端把我牽到了那一端。我沿着很陡很窄的水泥臺階邁去——這就是審判嗎?我糊糊塗塗地跟着一些人往前走,後來才發覺臺子西側彙集了許多和我差不多的人,他們的身上都綁了什麼……
一陣可怕的叫嚷,一陣混亂。像雷鳴似的,轟轟響過了。我們被押下臺子,重新跋涉起來。翻過那座大山,一直向西,沿着低低的谷地往前。吆喝的聲音,乞求的聲音,討要的聲音,都匯攏在我們的隊伍裏。走啊走啊,我突然發現押解我們的人,領頭的是一個瘦瘦的人,他拐着腳,一會兒跑在隊伍的前端,一會兒跑在隊伍的後端。這個人多麼熟悉,我極力地辨認着……我終於想起來了,原來他就是我岳父的警衛員:雖然瘦削,走路一歪一歪,可全身都是力量和精神。我馬上給他起了個外號:“老歪。”
“老歪”押着我們,最後走進了那片大山。在山裏,已經有很多人等在那兒了。只聽那個瘦瘦的警衛員吆喝幾聲,大家就動作起來,噼噼啪啪鑿起了山石……
我覺得這個地方太熟悉了。漆黑的山洞裏插着一溜火把,有水珠滴在火把上,發出了噝噝的響聲。有一個老人走過來,指責我說:“你這樣不行!”“怎麼不行?”“你必須不停地轉動鋼釺。”“不轉動不是更好嗎?”“不轉動就沒有進尺!我們每天要打多少進尺是一定的!”
就根據那個老人的指點,旁邊的錘子每擊一下,我就轉動一下鋼釺。到後來我覺得鋼釺在明顯地往裏深入。一個炮眼打成了。那個老者從布兜裏摸出細細長長的東西,從那兒塞進去,又把花花綠綠的炮線連在一塊兒,接着他呼喊一聲,大家都往外撤。我想隱蔽在一個角落裏,想看看炸藥是怎麼點燃和炸響的。大家都撤走了。可是一會兒那個老人蹚着水走過來,只輕輕一把就把我提到了肋下,他真有力量啊。
他把我提到火把下,看着我的臉說:“你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