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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4>大鳥志</h4>
<h5>1</h5>
可憐的兄弟!你如此懊喪、悲傷和無助……我除了焦慮和難過,更多的只是袖手旁觀,是無濟於事的急躁。有時候我甚至不知該怎麼安撫和勸慰,像你一樣慌促,一籌莫展。不過從頭想一想,事情發展到了時下這一步,似乎並不特別令人喫驚。如果早一點着手做點什麼呢?如果那時能夠當機立斷呢?也許這一切在半年以前就露出了端倪,那會兒要阻止大半還來得及——可惜當時誰都沒有把事情看得多麼嚴重,無論是他還是家人朋友,凡事只往好處想,心裏的那絲不安和疑慮輕輕地就滑過去了——於是就有了今天,有了這個可怕的結局。它真的並不突兀。
慶連是我在平原的這些年裏所遇到的最好的夥伴,時至今日,我們倆可以說是情同手足。那還是三年前,當時的我正處於多麼困窘的一個時期!我孤獨寂寥無助,一個人在平原上游來蕩去,像一枚等待落土的飄零之籽……我們就是在那段特殊的日子裏結識的。後來我曾不止一次長住在他的家裏。那是村子西頭的一處青瓦平房,有一個稍稍開闊的院落,一圈泥牆上披着發白的海草——每當西沉的太陽照亮了院內一片茂盛的菊芋花時,這兒顯得那麼安謐和可愛。慶連的父親早逝,這兒只有他們母子倆。我和他們相處得那麼融洽,他們也很快把我當成了這個家庭中的一員。在長達一年多的時間裏,這兒任由我進進出出,它真的成了我平原上的家,有時出一次遠門,也總是惦記着很快返回。那些日子我就是這樣度過的,有多少時間,我在菊芋花下徘徊、沉思,讓心上的傷口得以慢慢癒合……
說起來這算是一個機緣,它讓我有機會親眼目睹了兩年前小院裏降臨的一件大喜事:慶連有了一個叫“荷荷”的未婚妻。我第一眼見到荷荷的時候,一聲驚歎差點脫口而出——多美啊,美得出乎預料,美得讓人措手不及,她往那兒一站,任何人都無法泰然自若地與之對視和交談……我作爲一個閱歷深長的中年人、一位大出她和慶連近二十歲的兄長,竟然在初識的瞬間有些恍然踟躕、一種在強光下不得不稍稍迴避的慌促感。
實在說,這就是第一次見到荷荷的情形。後來我才知道,原來她是方圓幾十裏都有名的一個漂亮姑娘,幸運的慶連原來摘回了一朵名副其實的平原之花!
“這就是命啊,命裏該着他們一起。”慶連母親一天到晚喜氣洋洋,兩手合在胸前一遍遍說着。
溫厚的慶連長了一對黑亮的眼睛,從此這雙眼睛總是溢滿了幸福,整個人都陷在了沉醉裏。我漸漸從慶連這雙眼睛中看到了荷荷的影子——我相信一個民間的說法:夫妻命定的祕密都藏在了對方的瞳仁裏。真的,他們倆不知哪兒長得有點相像,越看越像。
不久就是荷荷與村裏的一批姑娘被一個大公司招工,走前慶連母親提出要辦喜事,可荷荷家裏人說:女兒還小,要等一等。
一年半之後,荷荷由她的本家哥哥陪伴着來到了慶連家。荷荷稍稍胖了一點,神情有些恍惚。本家哥哥說:“她是在外面想慶連哪!這麼年輕硬是把他們分開,要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