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篝火下他的一雙眼睛發出棕紅色。我不知該相信他多少纔好,也不願再問。這個夜晚剩下的時間不多了,我該睡覺了。我在帳篷裏已經鋪好了那個睡袋,可又不忍心讓他一個人睡在帳篷外邊。小小的帳篷擠上我們倆實在是夠仄巴了,而且他身上還有一股奇怪的氣味。不過這些我都能忍受。我招呼他一聲,他興奮得一拍手鑽進來,接着告訴我:每個夜晚他都是貓在山旯旮裏,拱在一些草垛裏,“那個恣呀!”
我把一件大衣蓋在他身上。
後來不知怎麼就睡着了。
醒來時身邊空空的。我知道這些流浪漢可沒有那麼多講究,他們往往連招呼也不打一聲就走的。我伸一下腰走出來。這兒的早晨可真夠冷的。篝火全部熄滅了,只剩下一堆灰燼。旁邊好像少了點什麼,仔細看了看,天哪,我的小鍋子沒有了。我到帳篷裏看看,大衣也沒有了。這個傢伙偷走了禦寒的大衣和炊具,這可怎麼辦!我又摸了摸身上,發現兜裏裝的一點錢也沒了。這傢伙到底是什麼時候跑掉的我搞不清——這些年不知遇到了多少流浪漢,但極少遇到這樣的傢伙。背信棄義,沒有一點兒良心。我急火火收好帳篷。我想追上那個傢伙,可又沒法判斷他沿哪個方向走掉。我想了想:他如果想迅速甩開我,那就不可能翻前面的山頭,而只能順着這條河谷的左岸往前跑,只有這條路才能快些跑脫。
我沿着左岸跑起來。我身上的什麼東西給撩撥起來,惱得很,只覺得掌根發癢。
我踏上了一個山坡。順着河岸往前看,前邊真的有一個閃閃跳跳的人影,那就是他。原來這個傢伙也是黎明時分醒來的。我不願驚動他,只讓樹棵掩護着往前,下了山坡纔拿出全身的勁兒往前。我是捨不得那件炊具,它是我旅途上最重要的一件器具呢,因爲起碼要有東西燒水做粥。奇怪的是他並不急跑——而我相信他最後是發現了我。這樣直到我離他越來越近了,他才勉強奔跑幾步。在山風的吹拂下,他頭上僅有的一點毛髮給吹亂了。他只不回頭。我離他有一百多米的時候,他開始啊啊喊叫起來,一邊叫一邊往山坡爬去。他以爲自己爬山的本領比我強,他錯了。他那細長個子匍匐下來,手扶着突出的岩石,很笨拙。他肯定跑不掉了。
我終於揪掉了他身上披着的大衣:一個袖子穿在裏面,另一邊還奇怪地纏在身上。他那個狼狽樣子讓人發笑又讓人惱恨。我喝了一聲,他就回頭做個鬼臉。我還沒笑出來,他竟然搬起一塊石頭砸下來——我如果躲閃得慢了,它就不是砸在背囊上,而是砸在我的頭上!
多麼兇狠的傢伙!我扭住了胳膊把他扯翻,他卻猝不及防地在我下巴那兒踢了一下。由於他的兩手抓着光石使不上勁兒,所以踢得還不重;如果這一下被他踢牢了,我的下巴頦準被踢爛。這是個多兇的主兒。他揪我的頭髮,似乎想把我的臉抓破。我不得不用拐肘撞他的肋部和胸部。最後他終於讓我制伏了,喘息着,開始求饒,一邊把身上的包裹摔給我,“在裏面,都在裏面……”
我解開來尋找那個被煙燻黑了的小鋼鍋。被偷走的那一點錢也裝在鍋裏。
“老總啊,饒了我吧!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