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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一羣工蜂那樣……就像歌裏唱的:‘勞動、勞動,我們永遠的歌聲’。”我一副快快樂樂的樣子,想讓久別的妻子高興一點。
孩子在隔壁發出了輕輕吟哦,他在溫習功課。稚嫩和充滿希望的聲音。上一代總該爲下一代留下一些什麼。寶貴的遺產對於他們來說太重要了。當然我更多的不是指物質上的——很可惜,這方面我並沒有什麼好誇耀的;可是很久很久以後,我的兒子只會想起一個來去匆匆和慌里慌張的身影——他當然不會對這樣一個父親感到自豪,儘管他會告訴自己、努力說服自己,說那個父親有多麼了不起……
一個人出於虛榮會把平庸的父親說成一個英雄。可是我卻不想借助人性的這種弱點來滿足自己的幻想。怎樣才能讓他明白父親足踏大地的心情、那沒有盡頭的忙碌、那宿命般的東行奔走?還有,怎樣才能讓他耐下心來傾聽並理解自己家族的故事?這一切都是個難題,對於後來者而言,它其實是最難最難的事情,要完成它幾乎是無法想象地艱難。你知道嗎孩子?世上有一些結局是拼力一撞的結果,故事裏的人孟浪而無畏。有的人真的絕望了,於是就有了一次鋌而走險。有的人已經不再像過去那樣,千方百計地給自己鼓勁兒,讓自己一次次忍和挨,沒完沒了地妥協和遷就,而直接就是走開……我的兒子,快快長大吧,到時候你就要設法掙脫那些縱橫交織的網,它們是俗見之網、欺騙之網、圍堵之網,它們無所不在。只要不衝破這些網,你就永遠都不會理解自己家族的故事。事實上一切都靠你自己、你作爲一個男人的理解力,其他人是幫不了你的……
“你走後真的有人關心你——總是說你,一次次來找父親……”
看來梅子不想再賣關子了。我問:“誰?”
“那個雜誌社啊——你以前的老闆!”
“老闆”是這個城市裏最時髦的叫法,她也不甘落伍:“你過去的老闆來打聽你,有時候自己來,有時候讓助手馬光來,他們可能要讓你幹什麼,這回知道你的價值了。”
“我對她毫無價值。”
梅子笑了。她對那個美麗的少婦從來沒有好話。我想她對一個單位由這樣一位女人領導,男男女女都要聽其指手畫腳,認爲多少不可思議,而且還是一種威脅。四十多歲的女人,不老不少,大冷天還穿裙子,細細的腰身和翹起的臀部讓人想到一隻蜂子——當然是蜂后,是圍了一羣工蜂、讓它們辛苦供奉的女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