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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讓四哥他們待在一個地方,自己走進了車站。我急匆匆地尋找。好多下車的人扛着包裹,往這邊洶湧而來。我只能逆流而上,伸長了脖子張望。最後我終於站在了停車場上。人影越來越疏,還是沒有他們。我相信我的目光從每一個旅客的臉上都掃過了,沒有,沒有他們。那種沮喪像寒冰一樣撒到了身上。
我又往回跑去,剛剛跑到出站口那兒,就看到了一個消瘦的女人領着一個同樣消瘦的孩子——他們與柺子四哥緊緊地站在一起……四哥對他們說:“你看你看,他來了,他是進去接你們的,這會兒急壞了咧。”
梅子原地沒動,輕輕地轉過身來。啊,我敢說,這個時刻里正有什麼熱流在我們之間旋動,我身上熱了一下。我抬起頭——很快注意到她的氣色不太好,她真的太瘦了。小寧往前走了兩步,有點兒不好意思……就這樣,整個家庭沉甸甸地落在了一輛馬車上,正駛過一片原野。
<h5>2</h5>
這是多麼特別的一次重逢。我難以遏止的快樂感染了所有的人,肖明子和鼓額不停地笑,而且變得更加勤奮。萬蕙和柺子四哥不讓我做活兒了。萬蕙說:你歇着吧,一年忙到頭兒,家都不要了,看看你娃,都不敢跟你說話哩——那是生分,也是親得哩。”
寧子被她說準了,這孩子不像過去那樣多言多語。好像在這斷斷續續的分別裏,他一個人悄悄地成熟了。我相信他母親忙於自己的事情,並沒有很多時間去教導他,他的父親又不能隨時跟他交流。他可能在這種奇怪的思念裏悟到了很多。孩子的領悟能力往往是令人喫驚的,他大概已經感到了生活中有一種特殊的沉重,或是觸摸到了它的邊緣……他在這個秋天之後就要上學了。我感到心裏有說不出的慚愧。
我幾次想一個人把孩子叫到葡萄園深處,在安靜的樹陰下跟他長談一次——或許在他明淨安詳的注視下,我什麼也談不出。
梅子一直伴在身邊,像怕再一次失去什麼。我們有好長時間沒有團聚了,因爲每到了秋天,我就變得無比忙碌。本來約好她與孩子夏天來消暑,可終於拖至這個秋天。我問梅子爲什麼?她說:“你不是在信裏常常講到這裏的秋天嗎?我想,第一眼就來看看秋天吧。”
“是啊,這時候來,你滿眼裏都是豐收。我故意僱了一輛馬車,讓你在路上慢悠悠顛着,讓你好好看一看這個地方。我想你一定會喜歡上這裏。你的眼睛被那座城市的灰色折磨苦了,這回讓你好好看看外邊,看看海邊。到處都是綠濛濛的一片,蓬蓬勃勃的——你這回全看到了。”
梅子寬容地笑着。這笑容背後隱去了一個嚴厲的老人,我故意不去想他。我覺得她一笑老了好幾歲。可是,說心裏話,她像一個婦人那樣變得成熟了也慈祥了。她不像過去那麼容光煥發,可是這又增添了另一種溫煦。她忠誠地思念——只有懂得思念的人才有這樣的笑容……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