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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5>1</h5>
地勢漸漸增高,我知道快到丘陵地帶了。目的地在山的那邊,前面有一段至爲艱難的路程——因爲我的內心深處早就標劃了一條地理界限,所以我必須翻越那道有名的山脈,纔算走進了這次旅程……我滿懷希望地期待,像突然之間接近了什麼昭示般地激動。我終於急急地翻開地圖,尋找那個山脈了。我估摸了一下行程,計劃着花費幾天時間才能走完這一段路。我明白這與我多次攀援的東南部山區完全不同,這兒的山不僅高大——海拔高度比南部山峯高出三百至五百米——而且植被稀薄,幾乎沒有像模像樣的一棵樹、一片草。丘陵地帶全是渾圓的禿石山和黃土山,差不多沒有人煙。而要穿越這片丘陵大約需要不停歇地走上三至五天。
收起地圖的這一會兒,我不由得自問了一句:要不要走下去?繞山搭車?這個問號只是一閃就被我趕跑了。不可能再猶豫了。我的遠行從未面對如此具體的目標。如果說我以前尋找的只是一種未知的磨礪和含混而堅定的目標,我只爲它含辛茹苦的話,那麼今天卻有一個等待回答的聲音——它就在大山的那一邊。我需要做的只是邁開雙腿,走下去,走下去。這條路徑當然還有另一種走法,那就是乘車從山左繞過,但那是更遙遠的里程了。
天黑下來時,我走進了一個小村。我準備在此做翻越山區的最後一次準備。
村子小得不能再小,我想這麼小的村子簡直不可能有什麼領導和組織系統——結果我錯了,這裏大小頭兒一應俱全。他們按部就班地盤問過之後,還看了我身上帶的一切。對於我翻越那道山的目的他們尤其關心,表示了莫大的不解:“大熱天出哪門子憨力幹個啥啦?”我琢磨着怎樣回答,也爲了少些麻煩,說是搞地質考察來了。“哦哦,俺不知道這些鬼名堂呀——你只管宿下吧,有事情天大明再說。”可我想就在這個夜晚就把事情辦妥,比如我想把米袋裝滿,把水壺和一個膠布水囊都灌飽。鹽還有。其他東西我出走時並未忽略,如一點兒錢、護身的刀子,等等。這會兒我還想對山裏的大致情況有些瞭解,比如說我這會兒必須決定是否找一個同路的伴兒——一般講這是違背本意的。我不願讓人在旅途上打擾我,除非萬不得已。
晚上,我給安排宿在了村子一端的廢棄馬棚裏。蚊子多極了,要點起艾草燻。有一個大通鋪,鋪上是一個看棚子的老光棍,又老實又淫蕩,夜間睡不着淨想講一些花哨的故事。我非常厭煩,說實在困了。他纏着不放,威嚇說:
“我可知道你是哪號的人。”
我坐了起來,直盯盯地瞅他。
他說:“你不攤了禍,能往大山裏跑?大熱的天……”
我笑了。我說就算“攤了禍”吧,又怎麼樣?他說也不能怎麼樣,捆上就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