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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隱隱的聲音在提醒我:不要追問,不要追問……
我彷彿看到今夜梅子正扯緊孩子的手,佇立窗前……但我不想讓她看到渾身的疤痕。這些傷痕有的剛剛癒合,有的還在流血。爲什麼她一次又一次拒絕那片平原?因爲你不願到陌生的土地上去注視男人的失望,正像我不願在這個陌生的城市裏忍受女人的蒼老一樣。我們倆的恐懼原來完全一樣。我的迷戀如同你的迷戀,我的迷茫如同你的迷茫。你如果淺薄,我就不會深邃。你是一個循規蹈矩者,我就別想闖蕩於天地之間。
這一次啊,我真的向西走了很遠。我曾經說過,一個人只要足踏大地,他對不同的方位必然獲得不同的感知:西部對我來說永遠是一種蒼茫無定,它深遠無際,既讓人遙想又讓人恐懼……那兒亙古至今都蒙着一層厚厚的生命的雲霧。一個人踏入西部並不停地走下去,就會發現它漫遠得沒有盡頭——翻過一道山嶺還有一道山嶺,走過一片沼澤還有一片沼澤。它太大了,大得足夠一萬個人花掉一生。
人窮盡一生也走不穿西部那片蒼茫,他所能做到的只是把自己融化在那裏,無聲無息。
讓我在此好好沉睡吧。讓看得見和看不見的傷口一起止血、癒合。沉靜的思緒會悄悄沉入一片黑夜。它們誰也不會驚動,只要閉上眼睛。
安安靜靜,只讓靈魂飄到西部茫野,讓它再一次飛快觸摸那一架架大山……
<h5>2</h5>
早晨起來,一直在琢磨不願逝去的夢境。我夢見一片坡度平緩、在水流中侵蝕嚴重的山地——那兒岩石高凸,正處於崩裂前的最後階段,到處可見一堆堆碎岩屑。這很像一幅靜物畫。現在極力回憶的,就是我曾經在哪裏見過它。記不起來。但它太清晰了,以至於我醒來好久還以爲自己正身處旅途小屋,窗外響着沙沙風聲。
我長時間坐在炕上,好像面對着一個海灣,有一種下水前的奇怪感覺。我在心裏小聲咕噥:“把堅硬的石頭變成細細沙末,這需要多少個世紀?用這一粒粒細沙把海灣淤塞,把海水趕走,又需要多少個世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