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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所當然,他的工作被停止了。公司領導來過我們葡萄園,對我痛惜地拍着手掌:“完了,一個人就這樣毀了。我們公司損失大了。”
公司領導那時正琢磨把他送到林泉精神病院。我害怕極了。那是一座有名的精神病院,東部地區的人都知道那是一個什麼地方。
一個月之後,武早真的給送到了林泉。
我在那兒見到他時完全出乎預料:如果不知道真相,誰也不會相信面對着的這個人會是精神病人。他神態自然,目光裏含有一絲微笑。我們交談了一個多小時之後,他的語氣終於變得急促了。我難過到了極點。他的確給毀了,整個人一會兒清晰一會兒糊塗;有時話鋒犀利,機智過人,有時又語無倫次,說出來的話讓人莫名其妙。
<h5>2</h5>
葡萄園再也沒有了武早的身影。他好像帶走了我們的一半希望。我就像丟了魂魄,坐臥不寧。柺子四哥和大老婆萬蕙,還有常來園子裏的那些年輕朋友,都有點悵然若失……我伏在了那個泥做的寫字檯前。
萬蕙不知什麼時候走過來。她站了一會兒,說:“你該回城看看家口了,你該回去看他們哩。大妹子想你……”正說着四哥也進來了,他打斷老婆的話:“園子有我照應,你放心走哩!索性在城裏多住些日子,大妹子不易哩,一個人拉扯孩子。”
回到了城裏,既沒有興奮,也沒有歸來的落定感,卻很快泛起了另一種思念。我還是牽掛着平原上的一切,園子、朋友、狗,特別是——武早。我在城裏格外想念這個人,似乎因爲環境和距離的原因,這種牽掛反而變得更爲確切:武早像一個害了熱病的“大孩子”,長了一頭烏黑的、略帶捲曲的頭髮,他天天手扳窗上的鐵欞望着外邊——他在遙望什麼?除了象蘭,他大概最想念的就是葡萄園裏的朋友吧。
我有說不出的擔心,想象着他在林泉精神病院裏如何忍受,心上發疼。不必諱言,這是一種囚禁。在我眼裏那些資質平平的大夫正日夜不停地折磨他。他即便患病也仍然是一個聰明絕頂的傢伙。他懂得太多了,他心中那些釀製美酒的絕招用在生活中,也應該是百發百中啊。可惜事實並非如此。這個可怕的夏天哪,我想象着他出現在這座城市裏,我手扯這個身材魁梧的釀酒師走上街頭,我們兩人搖搖晃晃的身影……
陽子和呂擎多次談起身在林泉的武早,情緒沮喪。他們問了許多武早進入精神病院以後的情形,一聲不吭。我告訴他們,林泉那兒什麼職業的人都有,有教師、機關人員,有少女也有老頭子。這些人眼神或呆滯或尖利,或語無倫次或出言流暢。他們得病的原因非常複雜,難以盡言,但其中的確有一部分是因爲愛情的緣故。愛情這個火辣辣的玩藝兒摧毀了不少人的神經,愛情的確是最令人恐懼的東西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