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煒提示您:看後求收藏(貓撲小說www.mpzw.tw),接着再看更方便。
打眼一看,象蘭在許多人眼裏都是一個美人,光芒四射。也就是這樣一個魅力魔女,一點一點毀掉了武早。她把那個酒城裏無數的年輕男子帶回家裏,大大方方地介紹給武早,讓其嫉妒、恐懼、央求,但就是無法放棄。
我曾到過他們家,一進那個小窩就聞到了一股說不出的怪味兒,好像這裏的每一件傢俱都發散着一種癲狂的氣息。象蘭對武早的朋友十分熱情,但她這會兒的笑容,在我眼中已流露出一種邪惡的任性。她當着我的面說武早:“就像我的孩子!”我瞧着她柔弱的身體,想你這個孩子也太大了一點。她說着,“武早在你們那兒是個風風火火的漢子,在家裏是個孩子。武啊,武啊……”她叫起來。武早馬上從一邊跑回來,腦門上汗津津的,問:“幹什麼幹什麼?”她笑着:“以後過來要說‘到’!”武早馬上點頭說:“到。”他的樣子毫無做作,我覺得驚訝又有趣。我以爲這是他們之間一種特別的幽默吧,但總覺得怪異和彆扭。
象蘭只叫他“武啊”,與客人談話時就讓他坐在一旁,一隻手時不時地搭在他的一頭捲毛上,撫摸着,拍打着。她從側面看着他,一時忘記了說話,閃閃的大眼對我示意什麼——我不解其意,她就拍拍手說:“你看他剛纔走神了啊,這個樣子多可愛!我告訴你吧寧先生,我這輩子只看到這一個人會這樣走神,他說走神就走神,然後,就是這副模樣!他腦子裏想了什麼我可知道,那都是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酒、葡萄、外國娘們兒、聲色犬馬什麼都有……”武早咕噥一句:“沒有聲色犬馬。”她拍拍他:“逗你呢!老孩兒——”她伸手夾夾他的鼻子對我說:“他是我的‘老孩兒’,怎麼樣?”
我實在覺得不怎麼樣。我在想着他們結婚的年齡,覺得兩人之間這樣的嬉戲頑皮,既讓人驚訝又讓人討厭。
象蘭會在這時候突然就安靜下來,然後回身取來一枝粗粗的雪茄,爲他仔細地用切刀割去頂子,然後又點上,直看着他快活地吐出一口,這才高興起來,說:“你們不知道,他這時候喜歡吸上一口。他喜歡吸這樣的粗傢伙。是吧‘老孩兒’?”
武早點點頭。他兩指夾煙,頭歪向一邊,把一口濃煙吐出來。她這時候突然淚水潸潸,怕我看見,只把頭轉向男人一邊。
武早一個人來葡萄園時,越來越多地面對着架子上瘋長的葡萄藤蔓,一個人喃喃自語。我常常被他這副樣子嚇上一跳,卻不敢走近。看看那雙大手吧,滿是壯漢的力量。只可惜他對一個纖弱的女子毫無辦法。
武早終於離婚了。他一開始好像很輕鬆的樣子,但我知道這是裝出來的。他心裏壓了一份可怕的沉重,正忍受煎磨呢。我估計得不錯——不久之後他就再也沒法硬挺下去了,人迅速蔫下來,來到園子裏就長時間沉默不語。柺子四哥跟他講話,他木訥訥的,好像一時認不出面前的人是誰:左右轉動臉龐尋找着對話者……
“壞哩!壞哩!……”柺子四哥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