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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早苦笑:“她和我可不一樣:她把自己的心當成一座小房子那樣,然後隔開好多間,每一間裏都放上一點什麼……我不能,我心裏只裝了她一個……”
“從來沒有其他女人打動過你嗎?”
“象蘭以後就沒有過。”
我無話可說。面對這樣的一個人我還能說什麼呢?每個時代裏都會有一些愛情傳奇。我深知被誘惑的欣悅和痛苦,深知什麼纔是不可抵禦的力量,我不願相信坐懷不亂的正人君子,正像我難以相信自己一樣。呂擎曾經委婉而嚴厲地提到了“僞善”兩個字,可是我的惴惴之心仍然不能阻止自己,我也沒法忘記和忽視園藝場裏的異性朋友——儘管我們至今還保持了純潔的交往……我有時想,自己要麼做一個誠實的壞蛋,要麼當一個僞善的君子,二者必居其一。我一往情深的時間太長了,這是我難以改掉的毛病。當有一天我勇氣倍增的時候,我就會敞開自己的生活,告訴他人:看看吧,這就是我,一個真實的人,你們願意怎麼說就怎麼說吧!我想我愛我渴我念,這就是我……而武早,他的愛純正而又古老,就像那些葡萄汁一樣,可以在地窖裏一口氣放上四百年。
“爲了象蘭,我差不多耗盡了全身的力氣。我只是想她,我講的所有話、我的沉默,都與她有關。這像釀酒一樣日日夜夜發酵。我想那個聰明伶俐、個子高高爽爽的女人。她的趣味特別。我心裏老有這樣一種聲音,象蘭的聲音、我們倆交談的聲音。我們說了很多,這些話纏在一塊兒,聽起來就像一個精神病人——全心的熱情、力量、念頭、勇氣,全都集中在一個點上……我每天都在等她心回意轉——這一天一定會的,一定會的。如果這一天真的沒有了,誰能告訴我肯定是這樣,那我就會離得遠遠的,一個人躲到荒無人煙的地方,就像我們前天遇到的那對洞穴怪人一樣,像鼴鼠一樣過完這一輩子……”
我默默無聲地聽,撫摸着他的一雙大手……這手佈滿了老繭,硬得嚇人。我有點奇怪:他在林泉那麼久,回到我們的葡萄園也沒幹任何重活,這老繭是從哪兒來的?後來我突然記起:林泉那些屋子的窗上都鑲了鋼條,武早一定是長時間伏在窗戶上,兩手握緊鋼條拽動、遙望……
<h5>2</h5>
隨着往西,地形地貌越來越陌生了。我們從來沒有走到這麼遠。因爲常常遇到一些水灣,然後不得不折回——可是走了一會兒又會發現不過是來到了水灣的另一邊。我終於明白了,我們正走到了一些沙島上。我蹲下來用手指沾了水舔試,發覺都是淡水。沙島大小不一,密生着河柳、蘆葦和一些雜樹灌木。過去在海岸上也看到過露出在高潮位以上的狹長沙堆,它的延伸方向往往與海岸線平行,它們通常就被稱做“沙島”。由於分割了海岸水域,所以它的外側往往瀕臨開敞海域,而內側水域則成爲封閉或者半封閉的水體。我們看到的這些水灣,就是通常被稱爲“潟湖”的地方。這些沙島和潟湖體系組成的岸段,主要就分佈在半島地區。在這十幾年裏,蘆青河、界河,還有欒河以及內外夾河都有屢次改道,它們影響的範圍很大,輸出了巨量泥沙,於是不斷形成一些堆積:一些沿岸潟湖漸漸淤填成沼澤窪地,一些河岸沙體又被泥沙覆蓋,在海灘平原上留下了崗狀起伏的地形。一些巨大沙島的成因是頗爲複雜的,除了河流上游攜來的泥沙之外,再就是海退的過程中,波浪和水流把大陸架上的沉積物席捲到岸邊,造成了大量堆積。
在這片大荒面前,我只想早點回返。可武早仍然一股勁地往前。沒有辦法,看來只好伴這個漢子闖一闖了。這裏沒有人煙,大概也沒有一個獵人和漁人來過。這兒實際上是一個沒有人跡的三角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