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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呢?”
我只知道他有各式各樣的名酒,善於品酒,在這方面是個會享受的角色;聽說在他的影響下,他的妻子也成了飲酒的好手……有一天武早和林蕖又湊到一塊兒去了,但忘了把門插上,我就推門而入了。我想聽一聽這兩個人在談些什麼。他們兩個很專注,好像壓根兒就沒有發現我的到來。林蕖嘴角上仍然有一枝顫動的喇叭煙,說:
“……絕對完蛋,自從把橡木桶搞掉了,絕對完蛋。”
武早點頭:“從甕改到橡木桶,這已經是絕對的退步了,然後又改成什麼水泥槽子、鐵罐,完蛋。”
林蕖伸手到帽子下抓撓,後來乾脆把帽子甩在炕上:“好酒最早是古埃及人搗鼓出來的,當時他們破碎葡萄一色用腳踩,現在有些很講究的,像南歐國家仍然用腳踩。他們把葡萄放到高臺上踩,讓葡萄汁流到盛酒器裏,然後再入甕,直接入地。後來還是古埃及人,把葡萄裝在袋子裏用棍子夾,下邊就放着一個大甕接汁兒。你想,現在是他媽的狗屁破碎機,馬達一開呼隆呼隆轉,那還有個好?!”
武早像演講似的,把手放到右邊的耳朵旁邊向下揮動,說:“從甕到木桶,再到磚池子、水泥池子,再到鐵容器、不鏽鋼罐——這些年還搞了什麼玻璃纖維酒罐……以後還有好酒嗎?他們罵我保守、傳統,他們不知道美酒本身就是一種傳統、一種保守的產物!”
林蕖把伸過來的那雙大手使勁一拍:“今天仍然堅持使用木桶和大甕的,纔是天才。好酒絕不是個時髦的玩藝兒。釀出什麼酒要看他長了顆什麼心,要害問題不在別的地方。好酒是從心裏流出來的。”
武早一下連一下拍打對方的胳膊,還伸手在林蕖光光的頭上拍了一下,嚷叫:“太對了,你說得太對了。我覺得釀酒師笨點兒不要緊,只要有一副犟脾氣就行!”
林蕖把嘴裏的喇叭煙拔出來讓給武早吸。武早早已不吸菸了,這時竟然愉快地把煙接到手裏,用力地吸了兩口。他咳着,咳出了眼淚,還是滿臉歡欣,甩動着滿臉淚花說:
“好東西一去不復返了,不復返了。那一年我爲了尋訪馬拉加葡萄酒,弄清它的妙處,親自跑到西班牙那個海港去。那天就我一個人,正好是採葡萄的季節。我想他媽的古怪馬拉加酒啊,名聲遠揚,是怎麼搗鼓出來的?我去一看,一領領席子上都曬滿了葡萄,簡直是暴曬,有人用木杆子在葡萄穗中翻來弄去的,已經曬得半乾。你猜後來怎樣?就像你說的,啪嚓啪嚓用大腳去踩,那腳連洗也不洗!我想就是把腳臭踩上去也不要緊,大概美酒和腳臭互不排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