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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幾天武早怎麼也不到酒廠裏去了,躺在他的屋子裏,仰面朝天待着。我跟他說話,他也沒有多少興致,只在那兒咕噥着。我走到他身邊,他也不睬,沒完沒了地咕噥,那些話讓我全然不解。我長時間待在他身邊,無望地看着他……“……時間原來這樣緊迫、這樣緊迫。我誤解了,我沒有那樣的能力。只好這樣往下挨,一天一天……誰有鑰匙打開這些門,一扇扇門……我找不到地方……就像一團絲,我會找到線頭把它解開。亂成一團……什麼都沒有……你不要笑,你告訴我她在哪裏—— 一位修士用玫瑰花瓣偷偷釀酒……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有誰把修士殺掉偷偷竊走了祕方,東方人?不……‘你到紅燈區幹什麼啦?’‘我只是轉了轉。’‘你們都是誰?’我說有洛斯、查理、埃德蒙。‘你知道他們都是幹什麼的嗎?’我知道,他們都是釀酒師。‘屁話!’‘真的是釀酒師。’‘你到洛斯家裏去過夜、喫過飯嗎?’‘對,我實際上是衝着那種玫瑰花釀成的酒去的……’‘你們喝了?’‘沒有喝。我們只喝了索當。’‘你要小心。’‘我很小心,從來就很小心。’……我受不了,我真的受不了。想不到歸來會是這麼一種情形。我簡直要哭了。象蘭,那天我像個孩子一樣哭了。我想不到會這麼慘。他們老要問:‘你到洛斯家裏喫過飯嗎?’我一遍遍回答:‘我去了。’象蘭你相信我嗎?老婆相信我……知道他們是嫉妒我,有了你,他們纔對我這樣苛刻……我多麼愛你,只爲你驕傲,也爲你歸來……那些謠言你從來沒有信過吧?多麼好的白蘭地!它已經在橡木桶中待了十五年,現在的人急不可耐,所以就求助於密室。他們以爲那樣就有了陳年佳釀的風味。其實不是。永遠不是。現在的酒永遠只是一種‘現在’的氣味。洛斯,你知道我有個多麼美麗的娘們兒嗎?她這會兒正在那裏幹一點見不得人的勾當……一切都完了……象蘭!難道你真的要永遠背叛我嗎?那樣我就會淪落民間……”
武早總算沉默了。我想他一定是疲勞了。我站起來,剛要躡手躡腳走開,他就喊:“回來,回來!”我站住了。我把他的手從臉上移開——他的臉上、眼角的皺紋那兒,晶亮晶亮……他握緊我的手:
“你能讓象蘭來一次葡萄園嗎?”
我沒有回答。因爲我明白她只是一劑止疼藥,事後效果往往更加不妙。而且對我的朋友來說,他必須儘快適應失去象蘭的生活,必須在葡萄園裏過一種獨身的、安定的日子。他應該離開她了,不要再中她的魔法了。可他一下下抖動我的手,那是一種催促。
我點點頭。我知道在說謊。我不會去找象蘭了。
<h5>3</h5>
柺子四哥連日跟我商量:“咱要不要請個醫生?”我問:“那些精神病醫生?”他望着我。他知道那些人對武早有害無益,而別的醫生又無濟於事……我們眼瞅着這個朋友躺在茅屋裏,沒有一點辦法。他很少喫東西,可是依然精力充沛,晚上不睡覺,在屋裏走來走去,再不就拍我的門,到我屋裏咕咕噥噥說上半天。我知道這可不是什麼好兆頭,事情會變得越來越糟。但我在心裏已經暗下決心:絕不能重新把他送到林泉去。
我想從現在起,自己將承擔一切後果——這個人沒有父母,也沒有兄弟姐妹,他在這個世界上像我一樣,真的是一個孤兒——孤兒與孤兒之間當有最大的責任、最深的默契。我將憑自己的頑強、憑我對一個人生命底層的理解深度,來悉心管理和照料這位兄長。我將好好照料他。
我告訴柺子四哥:儘量少去打擾他吧,讓他一個人在那兒休息。
如果他走出屋子,我們就領他到葡萄園裏。我想我們的葡萄園對他該是一劑好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