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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的手像鋼鉤一樣,一下抓住了那塊大海蜇肉。
<h5>3</h5>
海上的工作除了拉大網之外,還要駕船到深海里採螺。採螺的人都是三人一個小船。有人不捨得出力氣,作爲懲罰,就被海上老大派去採螺。那些採螺人的日子有時卻過得蠻自在。我不時看到一些小船從大海里搖上來,靠岸時就從艙裏提出一簍海螺。海螺不像魚那麼值錢。
採螺人沒白沒黑地幹,卻不比拉網人苦多少。因爲有時要拉夜網,拉網的人一直要在海上過夜。
不知爲什麼,有一天海上老大對父親說:“你去採螺吧。”
父親就到了採螺的小船上。
我想父親坐上一個自由自在的小船到大海深處,也沒什麼不好。不過拉網只在岸上,而採螺要到深海,我還是多少有點兒替父親害怕。
每一次採螺的小船走了,我就一直坐在岸上等,等他們歸來。有時小船要出去大半天才能回返,有時只需幾個小時就回來了——這要看在海上的收穫,要根據風向和海流、漲潮退潮等等。這個我不懂。夜裏我因爲要等父親回來,就常常留在了岸上。夜深了,直到採螺的船回來,我見到了父親,這才安心。那些夜晚我常常留下,睡在漁鋪的角落裏。打魚人滿身的腥臭氣都散發出來,我在這些赤裸的身體中間快給擠沒了,怎麼也睡不着。實在困了才能睡一會兒,一閉眼就要做一些五顏六色的夢。有時我夢見一些奇怪的黑魚,它們在大海里旋轉,成羣結隊進攻打魚的人,把大網撕碎,把船掀翻,落水的人全被咬傷了,通紅的血噴湧而出……這時我就嚇得再也不能入睡。父親回岸後困極了,他睡得太沉了;儘管這樣,我還是很想把剛剛做過的夢講給他聽。
有一天我在夢裏清清楚楚地看到了父親——看到了他們的採螺船。
那船上一共三人,一瘦一胖,剩下的一個就是父親了。他們的小船在平靜的海面上走,一直走進了大海深處。接着黃昏來了。他們採了很多螺,船艙都裝滿了,小船要往回返——剛剛掉頭,就有一個笑嘻嘻的白髮老人踏着海浪走來。父親指着那個老人說:“你,你怎麼能在水皮上走路,你是人嗎?”其他兩人見了白髮人都嚇得臉色煞白。老人只不說話,走到船上,拍拍三個人的肩膀,然後從衣兜裏掏出一束紅色線繩——我覺得那就像紅頭繩;老人不由分說,用這紅繩把三個人的胳膊——紮好。紮好之後,跟他們擺擺手,又重新踏着海浪走去了。三個人愣着,都低頭看胳膊上的紅繩,沒有一個人敢解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