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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5>1</h5>
我在山中流浪的日子裏,父親死去了。
我不在他的身邊,這說不上好還是不好。我當時默默接受了這一不可更改的事實,鎮定自若。他也許早就在我心裏死去了。
那一天我悄悄從山裏歸來。並不是因爲聽到了父親的死訊,而是被一種奇怪的感覺纏住,以至於非要回來一次不可。這之前我曾一遍遍尋過菲菲,得到的卻是比死亡還要可怕的訊息。如果說我嘗過了死亡的滋味,那就是因爲菲菲。我必須忘掉她,忘掉她的一切……那一次匆匆回返只爲了媽媽,爲了那長得無邊的思念。我幾乎一刻也不能耽擱,那麼急切地想看媽媽一眼,還有,看一眼我們的大李子樹。
趕回平原茅屋時,我還不知道家裏前不久剛剛發生了一件大事。
父親沒有了。當最初的震驚過去之後,我首先感到的是全身掠過了一陣可怕的輕鬆。就這樣,一個巨大的石塊猝不及防地、永遠地從心頭搬掉了。接下去的一段時間裏,我儘量不跟母親提到父親的死。我覺得他的痕跡永遠從茅屋裏抹去纔好,雖然這不可能。
那些天我像剛剛從一場昏睡中醒來。
一連多少天,我都一個人出門,在外祖母的墳地上徘徊。離開她的墳幾米遠有一座新墳,不用說就是父親的了。
這一天我在墳地上坐了很久。太陽透過雲層,發出暗紫的顏色。新墳上沒有一株綠草。一隻小鳥飛來,繞過了新墳,落在了外祖母的墳上。
一個揹着皮囊和槍的獵人搖搖晃晃走來,嘆着氣在一邊坐了。他望着西邊的天光,從衣兜裏掏出什麼,咳着。他向我舉舉手裏的東西,是一個酒壺。我搖搖頭,他就獨自享用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