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煒提示您:看後求收藏(貓撲小說www.mpzw.tw),接着再看更方便。
我的話令對方一愣。接着她一直繃緊的臉也鬆弛下來:“再窮,一口茶水俺還有。爲什麼說什麼,進屋吧。不看僧面看佛面,你又不是姓廖的——那一家人,呸,從頭臭到腳,說實在話俺這地場沒人瞧得上他們……”
她咕噥着往回走,兩隻腳重重地踏地。
<h5>2</h5>
我進了屋,直到坐下來心裏還是一直不解:廖家在當地人看來到底怎麼了?廖家因爲什麼,哪些方面要讓他們如此鄙視呢?
屋裏寒酸得讓人喫驚。我原以爲包家在“公司”做事,家境一定不會太差,可眼前這個家空空蕩蕩,邋遢得厲害,還冒出一股逼人的腥臭——這種氣味我在廖家絕對聞不到。我越發覺得她罵廖家的話有點過於荒謬。這氣味大概多少來自屋裏這些擺設——東間屋的牆壁上掛了一紮風乾的豬尾巴;牆根放了一卷未脫毛的豬皮……這些東西都會散發出特殊的氣味兒。
她拍拍炕沿讓我坐。炕上攤着沒有收起的被子,很髒很舊,露出發黑的棉絮。炕蓆子上有黏糊糊的東西,像是一些地瓜糊糊——平原上的人要在炕上圍攏喫飯,中間擺一個矮矮的炕桌……我坐在那兒,聽着下面嘩啦嘩啦弄水。一會兒她把水端過來。水碗黑乎乎的,滿是指頭印。我接過來。的確是茶水,碗裏泛着很大的茶葉。她搓着手站在炕下說:
“俺家可是喝茶的老戶,俺家包亮,就是學忠他爹,一年到頭殺豬,肚裏油水多,要不喝茶,這會兒還不知胖成什麼樣哩。俺家這個男人哪,一輩子就靠個手藝喫飯,村裏人都說他手狠心善——不過心眼好的人就得受欺負,你看看,學校裏死了個學生,弄來弄去還要推到我們身上。俺這個孩子從小不幹一點兒壞事,就知道跟在他爹後頭轉,學着揪豬腿,十幾歲上就會給豬放血,是把幹活的好手。俺跟姓駱的兩家無冤無仇,還能做下那事?廖家人多歹毒,把死人的事兒一下栽到俺頭上。前幾天公安局找上門來了,盤問那個細。這成心是想弄塌俺的日子啊。作孽啊,他們唸了書,心裏有了鬼道道,就禍害起莊稼人——莊稼人有什麼法兒?逼急了還不就是跟他們拼上?最後大不了一死,跟殺豬一樣,一放血一蹬腿就完了。實在沒了法兒,咱又能怎麼辦?你說是不是?你要是個明白事理的人……你看,我到這會兒還沒問大兄弟叫什麼名啦……”
我告訴了她。
“噢。是寧家大兄弟。我知道你是廖家親戚,自然向着廖家。不過但凡是人總要說句公道話吧。你也是個識文斷字的主兒吧?該不是那些兩嘴一張一閉白喫飯的酸臭物件——俺看你沒戴眼鏡,衣兜上也沒插水筆。不過你也不像個做粗活的人,這個俺一看就知道。你要是個走南闖北的人就該明白:天底下就數莊稼人過日子不易哩,躲事都躲不迭,最怕的是身上招官司啊……”
正說着院門響了,她立刻轉身出去喊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