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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話裏明顯包含了一絲威脅,甚至還有些得意。我告訴她:“是啊,你們是公司的人。不過這事兒怎麼也挨不着公司的邊兒。我看最好還是在兩個家庭之間解決——其實這事兒非常簡單,完全是誤解,只要解釋一下就行了,根本用不着找別人。”
女人故作驚訝地拍一下巴掌:“瞧你說的!你要真是想替廖家幫個忙,就該實打實說話啊。可不能這樣謅南山扯北海……”
我實在不明白自己說了什麼過分的話,有點哭笑不得。我想還是等男主人回來再說吧。
誰知我閉了嘴,她卻再也不能停歇,一聲連一聲數叨不休:“天底下最苦的就是老百姓啊,世上哪有咱莊稼人的活路。這樣事那樣事都攤到咱頭上了。一家子起早貪黑忙也賺不了幾個錢;賺不了也就罷了,沒想到還要受一個臭教書匠的氣。那些臭玩意兒把書都念到驢肚子裏去了?自己覺得了不起,不知道俺壓根就不願正眼瞧他們。這些人頂風也臭四十里……”
我懷疑自己聽錯了,問:“誰頂風也臭四十里?”
“你說誰哩?就是那些教書的!他們仗着唸了幾天屁書,自以爲了不起哩,拿捏着,看那個酸臭樣兒,這會兒欺負起俺莊稼人來了——俺莊稼人又欺負誰去?”
以她的邏輯來看,“欺負人”也要像自然界的食物鏈那樣,有個排列順序。我抑制着,明白與她發火毫無用處。我知道自己爲什麼要跨進這個院子,此行的任務是什麼,所以儘可能和顏悅色地做出解釋。我說:“不能這樣講。大家都一樣,都過得不容易,他們現在被這個事折騰得人都病了,更可憐的是,他們兒子的精神已經崩潰了……他們從來不會欺負別人,兩人都是非常善良的人……”
女人兩手拍打着小腹,並不在乎這個不雅的動作:“聽聽,什麼人向着什麼人哪!還說俺和他們一樣哩,這是糟踐人哪!他們算是什麼東西……天,哪裏還有莊稼人的活路啊,連臭教書的也敢騎在俺頭上拉屎了。俺跟你講不清哩,就是他爸回來也沒用。你有話還是找蘇老總說去吧,事情還不是明擺着?如今的人見了他手下的腿就打顫,見了老實莊稼人就起了性尥蹄子,尾巴一撅比旗杆還高……”
這些話極具侮辱意味卻也不乏意趣,我以前在鄉間也聽過,但這會兒還是覺得不能忍受。大概她自己也弄不明白剛纔這一番話裏究竟包含了什麼。比如說“起了性”三個字,她就不見得全懂。但似乎不必認真。我冷靜了一會兒,想着該怎樣把氣氛緩和下來。我端量着她,笑笑說:
“我大老遠地來了,您也不讓客人進屋喝杯茶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