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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伯爺爺笑了。他伸手撫摸着孫子的頭髮,這頭髮真是光滑得讓人感動。他安撫了一會兒孩子,臨走開時說:“最強大的人身上可不一定要帶槍……”
寧珂中學畢業了。當時寧周義對他的未來有兩種打算:一是送到國外深造,二是留在身邊,讓其儘快進入自己的事業。本來他老人家是極傾向於前一種設計的,可是到了這一天又有些捨不得。最怕孫子離去的是阿萍,她一說到這上邊就流淚。當時還有一個緊迫事情,就是分佈在各地的產業越來越需要照料,需要有一個更可靠的介入者。將來風雲變幻,有這樣一個人上下進出就方便多了。這是非常重要的一個退路、一個繼承。
寧周義惟一的小女兒是老家的妻子生的,叫寧纈,平常只喚做“纈子”。她這時也來到父親身邊,小小年紀就傲橫逼人,指着比她還大的寧珂說:“快叫姑姑!”寧珂馬上叫道:“姑姑。”她差不多從來不主動喊阿萍媽媽,背後還說阿萍長得像貓,就叫她“阿貓媽”。父親有一次聽到了,沒有聽出意思,還以爲女兒在撒嬌,並未在意;後來看到阿萍哭起來,問了問才知道是怎麼回事,就呵斥了女兒。
女兒惱惱地看着阿萍。沒有別人時她對阿萍說:“我長大了也不會對你好。”
阿萍於是更爲傷心,也更爲愛護孫子寧珂。她堅決不主張孫子到國外去,害怕他將一去不歸——誰料得到出洋的風險呢?
就這樣寧珂留下來,併到寧周義的一個大錢莊上去做事;每年裏,他還要拿出幾個月的時間跑跑其他幾個城市,凡是有買賣產業的地方他都要去。有一段時間他儼若成爲寧家的全權代理,其實寧周義只是讓他當一陣實習生。
在寧珂到錢莊做事的第二年,寧周義開始了他一生中最困難的時期。他認識到人生的一個轉折來到了:也許對於任何人都存在着某種轉折。轉折不是轉機,轉折是逼迫人做出選擇。他知道自己長期投入的政治生涯,其實是一場毫無希望的事業。現在正陪伴一幫毫無意義的人,耗失了熱情。無窮無盡的追逐和競爭讓他說不出的厭惡。在一場分明是沒有前途的求索中,維持一個局部一個細節的完美既無可能也無意義。他提出了辭呈,非但沒有被接受,而且還被委以更重要的職位。他成了名義上的三兩位政要之一,實際上卻不怎麼問事。他心裏明白,在當時這種人人苟且、勉強維持的局面下,有人不過是想借重他在政界軍界、特別是民衆中的一點點威望罷了。而這種威望本身也許就非常脆弱。
有一次他回老家小住,不知怎麼走漏了風聲,一入縣境就看到縣長在領人迎接,而且一羣人還拿着小彩旗。他心裏厭煩透了,只是忍着。人羣歡迎歡迎地叫,他笑得很艱澀。好不容易纔捱過這一場。他很快了解到,所有參加歡迎的民衆事先都得到了縣長的一塊大洋。從那次起,他再也沒有理那個縣長。
寧周義這一段最重視的反倒是自己的實業和家庭。他把大量時間花費在四姨太和孩子身上,再就是帶領孫子寧珂到幾個城市走走:他要以身示範,教導這個聰慧過人的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