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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先生一連三天指揮跟包乾活,自己在另一間屋裏喝茶。老人坐在那兒,眯着眼,若有所思。他的臉上有許多十字形的皺紋,鼻翼下垂,氣息奄奄,給人一種不久於世的感覺。如果有人在一旁看他,只要不開口呼叫,他權當沒人一樣自顧安息。儘管他沒有睜眼,跟包在另一間屋裏做了什麼、做到了哪一節上,他全瞭然於心,一會兒就哼一句:“再加水。”“攪到七八分,撤火。”那邊的人邊應邊忙,突然老冬子皺眉癟嘴,跟包正要去隔壁告訴什麼,老人就大聲喊:“按人中,揉丹田。”跟包回身做了,病人遂平息。
我們一直沒見三先生拿出褡子裏的白色袋子,更沒有深棕色布包。那邊有文火煎了草藥,一連三服服下後,跟包來報告說:老冬子只是睡呢。三先生說:睡吧,睡上一天一夜,睡到磨牙。說完背起褡子要走。老冬子的老婆站在門口挽留,說就這樣了?人還不見睜眼呢。跟包說:睜眼?前些天不是一直大睜着嗎?沒嚇死你?他該閉閉眼養神了!
三先生和跟包走後,我們幾個就回到老冬子牀前,發現他正打着呼嚕,胸脯急劇起伏。被子下的人顯得有點瘦弱,老健掀了被子捋着他的胳膊說:“這人過去多壯,腱子肉鼓鼓的,這會兒看看吧,才幾天的工夫就折騰成這樣。咱還能饒了他們?”他說着回頭看我們幾個。老冬子磨起了牙齒,嘴脣也隨之嚅動,口沫一會兒滲出來。小白說:真是的,老先生說得一點不錯。老健說:那是當然了,那怎麼會錯?老冬子老婆問那兩味大藥到底放了沒有?都說沒見。
跟包送三先生走後,復又返回,問了病人一些情況。都回跟包說:磨牙了。然後問:爲什麼還不使上那兩味大藥?跟包答:那要等睡上一天一夜有了力氣纔行——魂魄一加人就生猛起來,太弱的身子承不住啊!老健問:我怎麼沒見那物件啊?也沒聽見動靜——“你不是說它們會叫喚嗎?”
老健問過之後,我們都盯着跟包。
“老人藏了哩!爲什麼?風聲不對哩!只等時辰一到,下了藥便是……”
老健臉色由紅轉成鐵青,鼻子裏發出“哞”的一聲,像老牛一樣,眼都瞪出來了。跟包小聲對在他耳朵上說起來,聲音漸大,我們都聽得清了:“……三先生一看就不是那麼回事!他從‘二里外’回來,就在紙上寫了——我還以爲是藥方呢,誰知道那是一張什麼啊。這不,幾天沒過穿制服的就來了,問這問那。老人只一句話:那小夥子不是上吊死的。來人問:繩子從脖子上剛解哩,這怎麼講?老先生不語。隔一天集團保衛部的人也來了,吹鬍子瞪眼說:敬酒不喫喫罰酒啊,你可真敢說!老人不語。後來那些人就在屋裏亂搜,幸虧老人事前把兩味大藥藏了。”
老健拍腿:“這是逼得咱往絕路上撞啊!咱可不想這樣!”他轉臉看看老冬子,咕噥:“老夥計啊你快些好起來吧,好起來咱一起幹點大事。你如今這麼躺着像個小媳婦,以前哩?一頭豹子!你是豹子,葦子是瘦狼,哥兒幾個都不是省油的燈!打從大葦塘那一仗過去咱們再沒提過钁頭搬弄過鐵傢什,今後嘛,也就難說了……”
小白皺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