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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之年輕時的煞神老母是另一副模樣。一個人變化的歷史和變化的程度有時真是驚人。她在這段光陰裏真正經歷了一些事情,有些還稱得上是驚天動地的大事。因爲她有機會與重要的角色在一起,所以知道許多。那些不凡的男子在疲累的時刻或歡愉的時刻嘴巴就會咧開,說一些不該說的話。她心領神會,但絕少插言。她明白自己在那個時刻裏的身份和作用,懂得男子需要的是什麼。她盡其所能地爲他們做好——沒有最好,只有更好。對方喜歡她,愛撫的大手告訴了一切。她是個見好就收的人,沒有過分的奢望,這也是格外讓人喜歡的方面。她發現男人是大不一樣的,這種區別中的一部分是來自身份——有什麼身份就有什麼怪癖。比如在神將一級的,她看到了他們共同的愛好和特徵:動不動就嚴肅起來,心不在焉和惡狠狠的勁兒交錯出現。個個身上都有一股公牛味兒,不過並不難聞。最粗魯的話和最深奧的話都讓他們說了。而那些普通的戰將們則和藹多了,他們個個顯得多情,身上有一股青蘿蔔味兒,到了最後時刻會像麻雀一樣嘁嘁喳喳。一多半禿頂,後腦的頭髮卻出奇地濃厚。這些人一般來說屁股偏大,顯得尾大不掉,完事前謙虛謹慎,完事後大吹大擂。她一般總會滿足他們的虛榮心,但與此同時已經下決心結束這種關係。除非迫不得已,她不會與這類人有超過三次以上的親密接觸。
與大神的結識是她一生中最重要的事件。正像她預料的那樣,那個朦朦朧朧中的大機會終於來了。抓住機會的本領她是有的。抓住機會,對她來說就像抓住一個正在羞澀着的男人的衣領一樣,只要及時伸出三根手指也就成了。不過對於大神可沒有那麼簡單,她知道對方是一個至高無上者,將來這種高度還會節節攀升,達到一個無可企及的高峰,到了那時一切都將晚矣。不過她明白此刻的大神儘管見多識廣,閱人無數,好在處於熱血衝動的年紀,對顯而易見的美還不至於那麼麻木。這就是勝利的保證和前提。她矜持而嬌媚地行動,一切都保持一個度一個分寸,經驗在此時發揮了關鍵的作用。她發現這位大神正如自己所料:對那些不凡的女子並不隨意和潦草,而是像比賽耐力和文雅似的,不厭其煩地一邊周旋一邊炫耀知識。她心裏明白:是的,他就該這樣。知己知彼的情勢之下,最後就看她如何發揮了。她知道自己想要獲取的與以往全都不同:不是一時的歡愉,而是長久的享用。她只想享用其中的微小部分,但這種享用必須是長期的。僅就愛慾而言,她知道對方並不是一個最好的目標,甚至還會是相當糟糕的一個角色。好在她向他索取的並不是什麼愛慾之類。這傢伙在這方面的能力蛻化了,或者早就用枯了。
她的小心翼翼終於得到了回報。她發現對方的眉梢那兒重重地抖了抖,接着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一雙手在褲子上輕輕摩擦;微微發紅的結膜潤溼了,目光閃爍。“他馬上就要動手了。”她在心裏這樣說着,果然一切也就開始了。巨大的衝擊力源於一種無形的東西,這種東西對她來說絕不陌生,卻無以言表——凡是身上具備奇才異能的生命都被某種東西所包裹,就像一層厚厚的雲氣一樣。在他所挾帶的颶風一般的能量籠罩下,她身體劇烈搖動了一下,差點兒栽倒。她突然孱弱不堪的樣子,加強而不是削弱了對方的衝動。他緊緊擁住她,用一雙乾燥的嘴脣碰了碰她的額頭。多麼文雅的、握有重權的男人。她即便在事後也未能發現比這個舉止更得體、更能夠撩撥女人的了。她直到十幾年之後,還仍然能夠想起那一刻的幹脣帶來的格外刺激——毛疵疵的癢滋滋的,按緊在光潔的腦門上,讓人心疼。她很快配合了他,把他因爲焦慮和勞損而弄得焦乾的雙脣弄溼了。當然是接吻。她親了他,並像所有的老手那樣,只一下就品嚐出對方苦澀的滋味。
“這個人的硝煙味兒真大。”這是她和他第一次分開後的結論。她一個人時閉上眼睛從頭想象,不是想自己,而是想着大神所經歷的一切戰鬥。那是輝煌的歲月。那是所有的神加在一起也不能鑄成的偉業。可這事兒纔剛剛開始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將更爲驚天動地。她一輩子都爲自己了不起的預感力而驚訝,因爲後來總是和她料想的一樣,幾乎從來沒有發生讓其始料不及的事情。
<h5>3</h5>
煞神老母很久以後所經歷的一切不幸,其實都多多少少有些預感。只不過那是她最不希望發生的,所以不願在一開始就想得太多。讓憂慮一天到晚纏着激動人心的開端,什麼美事都會毀掉的。她只專心享用着,品嚐着,不去想那麼多。大神主要的精力都用在戰混沌上面,所以與之溫存的時間屈指可數。她在對待這個男人的問題上頗爲作難:一方面她有巨大的慾望;另一方面她又不敢像對待其他男人那樣放手亂來。她不能不有所忌憚。她知道一旦發生了令大神震怒的那種事,也就前功盡棄。大神於激烈戰事的間隙裏與她難得歡會,這時候她無不顯示出超人的優勢,令無所不能的大神驚訝萬分。他恍惚間甚至疑惑起這是一個比自己還要頑韌強大的女子。通常大神身邊的女人都無比渺小,見了他會像小沙鼠一樣往裏縮去,伸着白嫩可愛的小巴掌。而現在這個女子何等了得,主動出擊,那張闊大的嘴巴只輕輕一含就咬溼了他的後頸。這使他不禁想到了狼一類山野殺手:它們只一下就能咬斷對手的脖頸。這是一個廝殺成性的男子慣有的聯想。他恐懼地呻吟和顫抖,這讓她覺得越發可愛:偉丈夫有時候難免像個嬰孩,這是她早有的體驗。她在疲累非常的時刻裏一下下舔着大神的軀體,特別要在她不小心抓傷的地方輕吮幾下。這時候的大神很快又恢復了君臨天下的威嚴,一雙銳目仇恨地盯住她的一對巨乳。她趕緊撫住了胸部。
煞神老母從一開始就給自己劃定了一條線:決不干涉大神的豔遇。因爲那種事對一個如此威猛的男人既不可避免,也難以阻止。如果在這方面令大神厭煩,等待她的會是什麼即不難設想。儘管如此,她最終還是要逾越自定的那條界線。特別是混沌初開之後,大神身邊的女人多了起來,這讓她恨得咬牙切齒。大神對她不再像過去那樣寵愛,這倒情有可原;但他目光中偶爾閃過的那一絲厭棄讓她不能忍受。她無法解決橫亙在面前的這道難題,既無法破解又無法繞開。那些女人浪聲浪氣的哼叫如在眼前。她明白自己的憤怒有多大的力量,這可以使她鋌而走險殺死她們,一個不留!可她不敢。於是她開始酗酒,常常喝得昏天黑地。有一次她由於牙齒脹痛,一伸手捉住了一隻從面前跑過的小蜥蜴,咯吱咯吱喫了下去,就像喫一根生蘿蔔。蜥蜴的慘叫聲和滴滴答答的血珠灑下來,讓她快活了好幾天。後來她就養成了隨手抓一些小生靈來喫的習慣,特別是蛇蠍五毒之類,在她那兒有一種特別鮮美的口感。由於五毒喫得太多,身上的血毒也就積累起來,結果無論是人和動物,凡經她手指抓過的、用嘴巴親過的,都要昏昏沉沉,甚至一天天瘦弱下來。這個隱祕她自己很久以後才發現,讓她手舞足蹈快活了許久。
她見了大神的女人就親熱得不得了,上前摟住她們,“好妹妹”叫個不停,然後就擁上去親幾口,或者在擁緊她們的時候趁機用指甲劃破她們的手臂。她們每每被弄得不好意思,但個個心存感激,在大神面前說着她的好話。大神對此十分滿意。可是一天天下去,結果就是她們前前後後地生病,面黃肌瘦,最後連路都走不動了。大神要親近她們的時候,竟然沒有一個能夠煥發出青春的活潑。大神煩惱無比。這時候她就趁機親近起大神,狂熱勁兒空前絕後。大神讚揚她的同時就不停地抱怨,說那些女人有多麼不中用。她卻反過來逐個誇獎,只說她們年輕,“能做成這樣已經大不易了”,等等。大神後背和前胸都留下了她的指甲印,這不是她故意的,而是長期養成的習慣。她的非同一般的力道是大神美好記憶的一部分。“大神你得比比看,民間俗語講了,‘不怕不識貨,就怕貨比貨’,這方面人神同理哩。你就琢磨去吧。”大神想:我早就琢磨出來了,你的大嘴一咧像只母豹,可是說出話來比那些小嘴兒更巧;可是我已經不再喜歡你這隻大嘴了——“這纔是問題的關鍵啊!”大神忍不住,發出了一聲惋嘆。他覺得那兩隻從前極爲誘人的巨大乳房,這會兒也變得十分庸俗。“很庸俗。”他說。
接下來是她大口吞食五毒、放開海量喝酒的日子。她嫌那些女人死得慢了。半年過去,所有她親近過的女人都倒地不起。她去探望她們,每一次都要擁住親上一口,這讓一旁的大神感動不已。不久之後幾個女人死去了,剩下的幾個也危在旦夕。大神四處尋醫,不知有多少天上人間的名醫都來診過了,結果無一奏效。這時一隻修煉成仙的母狐大醫自告奮勇來瞧,大神因爲毫無辦法,只得應允試試看。想不到這是一隻奇異的靈物,又把脈又看舌苔,還用毛茸茸的爪子翻開她們的眼皮,最後斷言說“中了五毒”。這隻母狐一臉慈悲盯住了大神,跪下哀求大神饒她不死。大神一臉的茫然,心想畜類物件一旦有了禮道又超過常人十倍啊,問她怎麼?狐狸就把這幾個女子中毒的緣由從頭細說一遍。原來老狐狸早就對其中的故事瞭然於心。大神怒從心起,卻忍住了問:“這個施毒的惡女罪該萬死,你講出來又怕什麼?”老狐狸淚流滿面:“哈啊,你倆畢竟是老夫老妻了,我這就活活拆散了你們啊,合該大罪。”大神長嘆一聲“好狐”,賜她寶物大宗,然後讓她放手醫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