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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5>2</h5>
我順着這條通路一直往前,終於走到那個最大的沙堡島上。
令人震驚的是,眼下的一切都讓人難以置信——這裏的一切與記憶中的竟然大相徑庭!往日看到的那些高高低低的土屋和搭起來的蘆葦棚子全沒了,代之而起的是帆布帳篷和一排排工房。到處豎着一個個電視天線,在陽光下閃閃發亮;每一條狗都高大肥胖,它們迎着人狂吠,卻沒有一個人過來阻攔。我遲疑着不敢往前,遠遠地看着那些男男女女搗弄海蜇。那些剛剛製成不久的海蜇皮倒在一個個大塑料袋裏,又堆成了小山。旁邊,新開闢出的貨場和停車場上不斷有汽車和拖拉機開進來。整個沙堡島嘈雜得很。這兒哪裏還有什麼“大嬸”和流浪漢?
我走上去向他們敬菸,打聽事情,他們隨手接過煙叼在嘴裏,但就是不願搭腔。我問一句,他們就被動地答一句,有時乾脆裝作沒聽見,手裏噼噼啪啪忙着。我覺得這有點像葡萄收穫季節裏的那種忙碌勁兒。我還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多的海蜇一下子湧向海岸。“這裏是海蜇加工點嗎?”他們搖頭:“不,是一個鋪子。”其他的就什麼也不講了。後來我費了好大勁兒才弄明白,沿海的這幾個沙堡島到處都住滿了捕獲海蜇的漁民:近年來發生了一個極其特別的現象,海蜇出現了百年不遇的旺季,它們簡直瘋迷一般向海岸湧來,結果一下子招來這麼多發海蜇財的人。那些人從南山和平原、甚至從東北一下子匯攏過來,只一轉眼就佔據了所有的沙堡島。每一支隊伍都分割了一塊海岸,互相不得侵犯。這個最大的沙堡島是由界河岸邊的那些老鄉包下來的。
“原來島上的居民呢?那些流浪漢呢?”我固執地詢問。
做活的人被問得有些不耐煩,抬起頭來:“你說的是哪朝哪代的事?”
“不久以前,兩年還不到呢,那時候我和一個朋友到這兒來過,他們還在……”
一箇中年漢子瞥瞥我,一邊繼續忙活兒,一邊用香菸往旁邊甩甩,指着一些老太太說:“你問她們去吧,她們來得早。”
我到老太太跟前打聽,她們說:“那些人哪,早被當地人趕跑了。那些人哪,都是一些盲流,有的還不知是從哪來的哩,做什麼的都有,他們在這裏胡搗弄哩,做賊、養漢子,什麼膽大的事兒都幹,當地人把他們趕跑了,不願跑的就留下打工。看見那邊幾個抬海蜇的漢子了?那個穿紅襖的就是……”
四個壯漢抬着滿滿一大筐海蜇,其中的一個壯漢穿了兒童才穿的紅花衣服,那衣服小得可憐,衣襟只達到肚臍那兒。當他們放下海蜇歇息時,我就走了過去。我問那個漢子:島上原來的居民哪去了?知不知道有個叫“大嬸”的女人?他嘻嘻笑了:“誰不知道‘大嬸’?俺原來的頭兒。”“她哪去了?”他瞥瞥旁邊的人,好像有點害怕:“到天邊去哩,俺嫌路遠,沒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