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煒提示您:看後求收藏(貓撲小說www.mpzw.tw),接着再看更方便。
當時我只穿了一條短褲,渾身差不多赤裸。他也差不多,可能剛剛從自己牀上爬起來。他用力地擁住了我,力氣比我想象中的大上十倍。“老師!老師……”我低沉而懇切地呼叫,想讓眼前這一幕像夢一樣飄散。可是他擁我更緊了。我淚眼汪汪地忍受着,希望這一切快些、儘快地過去吧。
老師試圖做一點什麼,急切的樣子讓人憐惜。我小聲懇求說:“我不行,我萬萬不行……老師,這會讓我死的。我想起來會死的……”他劇烈喘息說:“你不會的,你會過去的。你只要遷就一小會兒……我剋制得太久了,你可憐可憐自己的老師吧……”
就這樣規勸、安撫,手卻從來沒有停過。我身上給弄髒了。我哭了整整一個下半夜。我認爲自己失去的不是別的,而是一位至爲敬仰的人——老師。這個人在我心中一下死去了。
這個夜晚關於人的全部黑暗與可怕,全都掀開了幕布。從此我不會對其他任何髒醜感到喫驚了。
一切就這樣發生了。我如果今生能夠忘掉多好啊。我活着就忘不掉。
畢業之後我們再也沒有聯繫過。大約是十年過去了,有一天我突然想起了他,與久別重逢的一位同學談起,小心翼翼的……同學沮喪和同情地說出了一個驚人的消息:老師後來身體非常不好,像得了自閉症一樣不願見人,也不能正常上課了。在六十五歲生日那個月裏,他患了中風,結果在病榻上糾纏了一個多月就死去了——是自殺的……
△老師首先致命地傷害了自己。他未能修復這道創傷,最後無法忍受那種痛苦,沒能捱過去。這會兒一想,我會爲老師難過。我在離開他以後曾經長時間回憶他的和善、還有過人的睿智,他的博聞強記與驚人的閱讀量,開闊的視野。同時我當然要驚訝於他在那個夜晚的舉動。我試圖瞭解老師在許久以前是否也有過這種荒唐、類似的劣跡?沒有,或無從瞭解。
那個時刻他脖子上由於過分激動而顫抖的肌肉、他泛着白茬的鬍子、額角上一處以前總是被忽略的大如拇指的禿斑,我還記得一清二楚。那一刻我是厭惡的,而現在我是充滿了憐憫的。他的由於邪惡的激情而迸發出來的力量真是讓我喫驚。他的雙臂竟然讓人無法招架。那時如果說我是屈從,還不如說我是震驚和絕望。我心上的創傷也無法修復。
就帶着這傷離開了他,永遠地離開了,今生今世都不會再見。我也沒有真正原諒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