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陪同我們的副部長讓服務員來請我們,說你們的夜生活太單調了,不聽歌,不看演出,也不洗特色溫泉,今天破破例吧——洗個“徐福湯”!我看看紀及,他點點頭。
我們被一個小夥子領到了一個長廊裏,廊上有許多指示牌,上面標有去某個景點或會所的路徑。原來長廊連接着一個個通路和入口,只要進入這個通路,跨入的就是完全不同的境地。在綴滿了假紫藤花的木架下,一溜兒站了兩排髮髻高挽的姑娘,她們見了來客一齊鞠躬問安。我看了一眼紀及,見他臉色木着往前,牙關緊咬。前邊是一道木格推拉門,人剛走到近前它就自動開啓,一縷淡淡的白汽飄出;前邊又是一道相同的推拉門,這道門由一個穿木屐的小夥子拉開。一個五十多平米的水池出現在眼前,白汽,濃濃的硫磺味。到處是咯噔咯噔的木屐聲,但濃濃的水汽掩去了他們的身影。小夥子幫我們寬衣,準備洗浴用品。我和紀及下到水中。先在淺淺的池邊坐一會兒,適應一下水溫。微弱的燈光下,我想看一下紀及赤裸的身體——我一直擔心他過於瘦弱的身體——這時忍不住,就伸手按了按他凸起的肋骨。他不客氣地把我的手撥開了。
我們滑入池子,開始向中間移動。這片水面只有我們兩個人。四周靜極了,啪嗒啪嗒的滴水聲十分清晰。我閉上眼睛時,想到了小時候的河水。不過那時的水是涼的,如果是深秋,水是很涼的。我們一羣頑皮的孩子直到深秋還要到河裏海里洗澡,邊洗邊捉魚和蟹子。四周又響起木屐聲,這聲音越來越大、越細密。我睜大了眼睛:天啊,燈光好像在一瞬間明亮了許多,就像變戲法似的,池子四面站了一溜兒少女,她們只穿了微不足道的衣服……我的心怦怦跳了幾下,那些少女就從水池四面一齊入水。最後一眼記得:她們入水的姿勢漂亮極了。
我和紀及毫不猶豫地從池中出來。
穿木屐的小夥子試圖過來阻攔我們:“這,二位先生,這個池子就是這樣,徐福和三千童男童女一起沐浴……”
紀及嚴厲地說:“對不起,我們不是徐福。”
<h5>3</h5>
我不得不說,我們來到了一個令人肅然起敬的博物館。紀及因爲以前來過,所以他在文物展品面前停留的時間短一點,而我卻一直挪不開步子。我知道這樣看下去,即便有雙倍的時間也看不完,這裏還需要以後從長計議。首先引起我好奇的是一件青銅器:鬲。這是一件罕見的甑鬲合體,內無箅,通體素面,口沿外有折,沿下還有兩道細細的凸形紋。鬲部爲三袋足,實足尖並外撇。這應該是嶽石時期遺物,屬公元前1800年至1300年。以此推論,這裏進入青銅器時代距今已有三千多年的歷史。從介紹上看,城市轄區方圓七百公里的範圍內,青銅文化遺址即有六十餘處,其中僅一個古城遺址就出土文物四百五十餘件,包括鼎、鬲、簋、盤、尊等,還有編鐘、兵、車馬器等。
我注意到陸續來到博物館的外地人似乎還有不少,而且其中有人邊看邊嘀咕,竟讓我聽到了“秦始皇”和“徐福”等字眼:在我們十幾步遠的地方,走着一簇人,他們衆星捧月似的擁着一位白鬚老人。他有點面熟,但想不起在哪兒見過。老人拄着柺杖,步履遲緩,眼睛卻極其靈活,東看西看,偶爾盯一下陳列品。顯然他對這一切都瞭然在胸,這時伸出柺杖指着前邊的出土弓弩說:“這就是當年秦始皇東巡射殺大鮫魚所用!”旁邊所有人都高聲“啊”起來,一齊圍上了那張弓弩。
一夥人圍上去時,有一個小夥子向我走來,原來是前幾天熟悉的部裏工作人員。他說:“巧了,藍老也來了,他在這裏和你們會師了!”我聽了心裏一怔,馬上記起這是一所大學的著名秦漢史專家,以前在電視上見過。小夥子急匆匆把我拉到藍老面前,老人眯着眼微笑,“哦哦”兩聲,只說:“後生可畏啊,後生可畏啊!”可我敢肯定地說,他根本就沒在意我是誰、來這兒幹什麼,更沒在意我的職業。小夥子又反身喊來紀及,爲他介紹藍老。我發現紀及馬上肅穆起來,兩手緊緊握住了老人的手。小夥子介紹紀及:“這是我們最有名的古航海專家!”藍老接上說:“哦哦,好,好好!古航海……好!”老人眯着眼,微笑。可是我同樣敢說,他根本就沒弄清面前的人是誰、具體在做什麼,只是隨口應和罷了。這個老頭的應酬功夫絕了。寒暄之後老人點點頭,即隨上一夥人往前走了。紀及站在原地看着,似乎意猶未盡。那張弓弩前仍然有人圍着,他們還不願離去,說:“原來這就是秦始皇東巡用過的啊!原來這就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