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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出紀及對這種生活無比留戀。他說等時間充裕一點的時候,他一定和我,再約上一些朋友,從容地在這片山區和平原、在大海邊上勘察和奔走,待上一段;他特別強調:“那時候我們可一定要帶上簡易帳篷啊……”
紀及說到這兒眉頭一皺,這馬上讓我想起了城裏的事情。我在想那場令人厭惡和恐懼的呼嘯的濁塵。說到未來的山地和平原之行,我們身上的絆索同樣很多,也許很難在大地上自由流暢地奔走……人的一生啊,就是這樣滯留、企盼,荒蕪和張望。
<h5>2</h5>
我們走下山坡,大約又走了十幾公里,來到了荒無人煙的一片小平原上。這一片小小的平原竟然包裹在丘陵中心,四周都是山嶺,整個平整之地實際上只有兩三平方公里,看上去更像一個人工壘起的超大山寨或城堡,而一條河流就直直地從這片小平原偏左一點的地方橫穿而過——走在這片小小的平原上會忽發奇想:這在古代會是一座多麼堅固的要塞啊。
紀及站下來指點着:“你看丘陵的西邊一點,那裏大約只有一華里寬的山口,當年只要守住這個山口,敵人就不容易攻進來了。這兒真的可以建一個小小的、堅固無比的國都了!”他這樣說時,若有所思。他大概在想那個極富爭議的歷史公案:東萊古國遺址。當年這裏出土了大宗文物,有人據此考證,即指此地爲東萊國都城——它與另一個爲齊所滅的萊子國並非同一個,而是歷史更爲悠久、存在時間更長的一個東部半島國家。而我僅憑一點微不足道的古史知識和學術能力,力陳和支持這個觀點。但據我所知,那個著名的秦漢史專家、時下正被那個東部城市奉爲神明的藍老,卻是這一觀點最頑固有力的反對者……
這一夜就要宿在縣城了,因爲欒河就從那兒穿過。縣城東郊就是傳說當年徐福東渡集合隊伍的“登瀛門遺址”。我們要在那裏耽擱一陣,然後再順河而下,直到“欒河營古港”。從欒河營古港向西南二十華里,就是那個歷史上有名的“百花齊放之城”——徐福故城思琳城。我和紀及不知不覺加快了步子。本來按原計劃,紀及先要在河兩岸的一些村莊滯留,這一來他即決定與我快些入城,說:“如果有時間的話,我們回返的時候再沿着同樣的路線走一遍。”
我們只想快些到達目的地。天黑之前,我們終於到了縣城。
這是東部沿海一座有名的縣城。由於這兒有很多古蹟,所以長年都有許多參觀的人。這些年由於本縣轄區內有水陸碼頭,所以經濟發展很快,各種高層建築像雨後春筍般湧現,已不像典型的縣城面貌。城街上差不多是清一色進口車輛,那些鋥光瓦亮的各式轎車在夕陽下閃着奪目的光彩,而與這些車輛伴行的就是那些懶洋洋的人羣。一個個骯髒的垃圾桶就擺在垂柳下邊,一球球的蒼蠅在桶邊翻滾,每個桶前都站着一兩個撿破爛的人,他們有時會爲爭搶一點桶裏的東西互相爭吵。
我們要直接到登瀛門,仍然沿着河的左岸往前。就在這座城的東部,欒河稍稍打了個彎,而在它拐彎的地方,就是那個小小的村莊,它的名字就叫“登瀛門”。按紀及《海客談瀛洲》之說,當年就在這裏,徐福集合起東渡的五穀百工和童男童女。他說當年這裏的河灣很寬,可以彙集上百隻船舶;這裏離欒河營古港只有十幾華里,因此從這裏補充東西將非常方便。
紀及掏出背囊裏的一張圖,仔細地記起了什麼。他說:與過去我們幾次來這兒的情形稍有不同的是,如今徐福東渡的事已經引起了當地政府的極大注意,他們要在這裏立一個石碑,還要搞其他一些關於秦始皇東巡的仿古建築……這當然是受了另一個城市的影響,兩城之間突然較起了勁兒——我記起不久前和紀及來這裏時,官方還對我們避而不見,更不熱衷於什麼徐福研究這一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