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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種若有若無的音樂絲絲縷縷響起。霍老慢慢昂起頭來:“又是莫扎特哩……”他凝住了神,嘴半張着,淚水在臉上劃下了兩道線。騾子嘆氣:“沒辦法,你一聽就哭,一聽就哭!泡咖啡,喝洋酒,整個兒成了一個洋老頭!”霍老擦擦淚水擁住她:“咱還睡騾子哩——這事兒洋人辦得?”“辦不得。”她咬住蘋果,兩手扶起他的臉,用兩個拇指抻理他窄窄的額頭,“你這人是福相,不過腦瓜長得像鱉蓋一樣……”霍老火了,背過身去,任她怎麼哄,就是不理。他跳到一邊喊:“大叔不樂意哩!”
剩下的一段時間騾子邁着長腿在屋裏走來走去,笑嘻嘻的。她坐近了問:“霍老,咱不鬧了,問點真的,你怎麼一聽那種音樂就能哭出來呢?這裏面的竅門到底在哪裏?能告訴咱嗎?”
霍老癟了癟嘴:“咱這是坐電梯直躥全聚德 —— 高雅( 鴨 )哩!”
“霍老咱不開玩笑,快說說吧,怎麼就能哭出來呢?”
霍老嘆一聲:“我就是拿你這頭騾子沒辦法,得了,還是教給你!聽着——你閉上眼聽,只用耳朵跟上走,就好像赤腳踩上了滑溜溜的玻璃板上,越走越快,越走越快,後面還有人用鞭子抽着趕着,你心裏一急一冤,再加上害怕,不就哭出來了!”
“真的?原來是這樣啊!怪不得呢!我得試試了……”她說着馬上閉了眼睛。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就是哭不出來。最後她終於失望了,大睜雙眼:“不行,還想笑哩!”
“當然,這哪是一朝一夕的工夫。”
霍老起身去搬一張卷邊紅木小桌,將其放上一邊的地毯,又端來一套紫砂茶具。他們一邊一個坐下後,霍老開始取了一本線裝書,戴上眼鏡。騾子從懷裏掏出一個瓶子,裏面是桐籽大的紅綠兩色藥丸。霍老瞥一眼,仍舊看書。騾子就倒出一粒綠丸塞到他嘴裏。霍老咀嚼藥丸的樣子像一個老太太,她就愛看他這副模樣。綠丸是壯筋丸,紅丸是歡喜丸,都是她找人配製的。如果喫了紅丸,霍老就不再安生了。他嚥下嘴裏的東西,說:“那些不知內情的人,還以爲咱倆一見面就搗弄那事兒呢,哪知道咱是這麼安穩,七天八日裏纔有一回採陰補陽。”騾子轉臉瞥一眼徐福畫像,點頭:“學先人徐福嘛!有我給你拾掇着,至少也讓你活一百二十歲!”霍老嘆氣:“老了,這一輩子啊,就這麼戎馬一生過去了。”“才上了幾年戰場?”“呔,不見硝煙的戰爭更激烈哩!”“那倒也是……”騾子想起什麼,欠起身子,“你再給我寫幾幅字吧,又有人找咱要呢!”
霍老不快地哼着,唉聲嘆氣站起。騾子愉快地去準備筆墨紙張了。霍老蘸飽了墨站在那兒,想了想,寫下一幅:“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又寫了一幅:“萬衆一心奔小康”。他把筆扔下:“一古一今,都是名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