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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5>1</h5>
時間一天天過去,周圍死一般沉寂。朋友們認爲該做的都做過了,可就是沒有一點好的或壞的消息。
大約是那次去和式料理一個星期之後,一天早晨我進了辦公室,首先發現婁萌的目光又變得溫和了。而這之前她是那麼憂鬱、恍惚,甚至是悲傷。從這天早晨開始,不僅是婁萌,周圍的一切——從空氣中、從稿紙嘩嘩翻動的聲音裏,都透出一種寬鬆和欣悅的意味。也許長時間的壓抑讓我變得有點神經質了,可我的這種感覺是不會錯的。
我儘可能若無其事地與婁萌交談。我發現她從那次深談之後變得有些沉默了,甚至不願就同一個問題再多問一句話。當我試圖就馬光和霍老之間的關係詢問點什麼時,她就像沒有聽到,馬上把話題轉向了別處。這使我懷疑她上次交談中吐露的一切並非經過了深思熟慮,而只是在一種特定場合中的衝動。她大概多少有點後悔了吧。我不知道她是否真的希望我去跟馬光談一次,向對方發出那樣的警告。於是我只能等待一個機會—— 一個自然而然的場合、一個合適的話題,我會按她說的去做。因爲我覺得觸動一下馬光可能是她的真正意圖。
婁萌又像一位體貼入微的大姐那樣了,親切無比,居高臨下。我好像又重新注意到她的穿着與儀態:一副中等身材,稍顯豐滿,整個人保養得好極了,這也許真的得益於霍老贈予的丹丸;她的面龐既喜氣洋洋又溫柔莊重。明眸和秀眉,微笑中露出的潔白牙齒,都傳達出一種美好的生活信息。一個人與她在一起工作可能會稍稍興奮,有一種親近感和幸福感。
“寧,你這一段感覺怎樣啊?”
感覺當然是好多了。可我不知道該怎樣回答。
時間還早,馬光他們還沒有來,辦公室裏只有我們兩個人。往日我們很少同時早來,因爲我把賴在牀上當成一種難得的享受。可是這一段因爲氣候或其他的什麼原因,我總是起得很早,並且願意儘早到辦公室裏來。這種情形多少和剛剛調到雜誌社的時候差不多。婁萌目不轉睛地看着我,我就去看窗戶:有兩隻麻雀從一束柳枝上跳過來,落向窗臺,歪着小腦袋往裏望。婁萌的目光落在我的耳廓上,那兒正微微灼燙。她用一種與往常大不相同的語氣說話,柔軟極了:“你這些年一直忙着往外邊跑,一趟又一趟,你岳母說你‘長了一雙野蹄子’——是這樣嗎?”
我笑了,然後告訴她一個有趣的經歷:曾經有一個人在我們家不遠的那個立交橋下給我算過命,這傢伙會“揣骨”,就是根據人的骨骼形狀之類揣摸人的命運,據說這是最高級的算命方法——他當時按了按我的腳踝那兒,兩手抖一抖,又按了按我的腳趾,然後就驚歎起來,大呼一聲:“你長了一雙‘流離失所的腳啊’!”
婁萌誇張地“啊”了一聲。我說:“大概我命中註定了要走來走去的,從很小開始,直到最後……”她並不在意我說什麼,打量我:“四十歲的人了,頭髮還是那麼黑,一閃一閃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