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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擎家的四合院也在橡樹路上,我從岳父家出來常常去他那兒坐一會兒。這一次開門的正是呂擎,他拉開門馬上扭頭,看樣子手頭正忙着什麼。我隨他進去,見滿屋都是散放的卡片和書籍。他做事總是十分認真,這有點像紀及。他們是學者,都擅長整理卡片,考察尋訪,認真得令人感動。這真是個駁雜的年頭,姑娘露着肚臍上街,男人染成黃毛還戴了耳環,這邊廂卻依舊青燈黃卷,就差頭懸梁錐刺股了……我知道呂擎近日與紀及和顧侃靈等人接觸頻繁,他們已經準備與霍老攤牌——用呂擎的話說,就是“繞開那羣蝗蟲般的小人物,直搗‘七十二代孫’的老巢”,要從法紀、從內部,必要時還要藉助輿論的力量,將可憐的小雯和她的一家解放出來。這當然是一場危險的狙擊,能否取勝毫無把握。我特別保留的是,呂擎不必將事件複雜化——不能過多地糾纏歷史問題,這樣就扯得太遠了。而在呂擎眼裏,霍老是一個時代的惡魔,空降在這座城市裏,是萬惡之源。我不能苟同,不止一次對其指出:霍老與小雯之間仍然有不可忽略的、相當複雜的關係;還有,他身邊那一夥人與他本人還有區別。我的話遭到了呂擎的嚴厲駁斥,到後來他乾脆繞開我,只與紀及和顧侃靈聯繫了。
呂擎一坐下就聚精會神翻動一本小畫冊,我瞧了瞧,原來是那個古老的童話:一隻狼披上羊皮混在牧人的羊羣裏,結果這羣羊每天都減少一隻……“前些天我們家來了一位外地朋友,我想讓你見見他。”他把那本畫冊取在手裏,“他是來找我母親的,因爲母親跟他過世的母親曾經是好朋友。他到這座城市出差,順便來跟母親借一些書——那是他母親的著作。他想複印一些,因爲這些著作早就絕版了,這樣的年頭大概再也沒有機會出版了。”
“他是誰?”
“淳于甘陽,淳于雲嘉的兒子……我這次親眼看到了他,感受很複雜。多想和他談談,可他總是坐那兒抽菸,話很少。爲了引他說話,我就談這所大學的事情——他的父親母親過去就在這所大學工作,對一些人和事太熟悉了!我特別談到了紀及和你、大家正在經歷的事情,還有你們前不久去了那個老林場——那是他母親勞改的地方啊……原以爲他聽了這些會激動起來,誰知完全不是這麼回事,他好像一點反應都沒有,很平靜的樣子。他來我們家兩次,在市裏待了三天。我想讓你們認識一下,可電話總也沒人接。”
真的可惜!我問:“他什麼樣子?多大了?”
“大概比你還要大一兩歲呢。人看上去很持重,是那個海濱城市的老師,很內向的一個人。好像他也在寫有關徐福的書。”
“啊?這太巧了!不過我知道,他們那個城市也掀起了徐福熱……”
“所以我想找你和紀及。當然這還不是主要的。”
我明白呂擎的話。關於那位女學者的不幸故事,我們以前談過不知多少次。她在我們心裏已經是個不幸的傳奇了。我不知道淳于甘陽對父親母親的往昔到底知道多少?呂擎失望地嘆一聲:“他已經非常淡漠了。他好像對什麼都無動於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