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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那次深夜喊叫過去了五六天,淳于雲嘉終於又有機會碰到了他:這一次是她單獨一個人幹活,當坐下來歇息時,就聽到了他在一旁的樹叢中喊她,嗓子壓得低低的。她的臉轉向那個方向,見他正從樹叢中伸出一隻手,急急地搖動着。她四下看了看,起身往那兒走去。剛剛走近,她就聽到了哼哼唧唧的聲音——這個人的臉漲得通紅,額上的脈管鼓起來,雙手劇烈抖動。她本能地閃開一點,他卻跺着腳說:“過來啊,看啊,我的……我畫了你這麼多哩……”他說着已經在回身摸索,然後攥了一大沓遞過來。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一點聲音都沒有。她在仔細看。如果不是親眼所見,無論如何她也不會相信這麼美好的圖畫竟是他畫出來的!也正是從這些畫幅中,她又一次印證了自己的美——那真是傳神的筆觸,一筆筆把她勞動、休憩的瞬間全記了下來。她心頭一陣發熱,淚水差點湧出來。她一回頭,見他正趁這點工夫飛速地畫着——她剛纔低頭看畫的樣子又落在了紙上,惟妙惟肖……“啊,你,你哪裏是什麼瘋子啊!看你畫得多麼好!你是假裝的吧?”
又是一陣哼哼唧唧的聲音。他額上的脈管鼓了起來,鼻子又發出吭吭聲:“我叫靳揚,靳—揚——你信嗎?”
“當然信。我問你,這麼多畫都是你藏在暗處畫出來的嗎?”
“是,不過也有想你的時候……畫……夜裏睡不着,盡是想你、想你、想你……”
他磕磕巴巴,最後像囈語一樣只重複這兩個字。這使她想起面前的人真是一個瘋子。她馬上記起了前幾天農場傳來的嘶叫,立刻問:“那一天是他們在打你嗎?”
“就是打我!他們在打我……”他笑眯眯的,好像在說一件令人高興的事情。
雲嘉細細地看他,想從破損的衣服縫隙裏找到一兩處傷痕。對方一直在迎接她的眼神,這會兒似乎看懂了什麼,就麻利地解起了衣服,整個上身都裸露出來了。老天,這是一個被太陽曬脫了幾層皮的男子軀體,黑黝黝的,常年的沉重勞動使其肌肉發達,鼓鼓的三角肌上方有三兩道深深的割傷。胸前,兩臂,還有瑣骨,到處都是新舊傷疤。一些紫色的瘢痕顏色很重,就像剛剛開放的蝴蝶花瓣一樣。她不由得伸出手去,可在觸摸到這些傷疤之前又趕緊縮了回來。對方笑嘻嘻的,像是在展示一件了不起的傑作。“你當時喊的聲音很大呢,那些畜牲……他們把你打成了這樣!”她給他把衣服披上去。
“可我一點都不痛,現在不痛了!不痛的……”他爲了證實真的不痛,還用手戳了幾下傷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