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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過,就在溝裏——你在那邊幹活,我就到那邊溝裏。誰也發現不了我。再說他們也不管我。”
“你爲什麼要看着我?”
“因爲我想你……我想畫你——天天想你畫你,睡不着覺了……”
一陣低低的咕噥聲使她完全相信了對方是一個真正的瘋子。她吸了一口涼氣,背過身去。不遠處有吱吱嘎嘎的車輪聲,大車快要過來了。她回身說一句:“快上來吧,水太涼了!”然後就走開了。她邁出一步時聽到了身後傳來了低低的呼叫:
“我是個瘋子——哎,我是個畫家啊……”
<h5>4</h5>
從那天開始,淳于雲嘉去林子裏勞動時,總覺得暗處有一雙眼睛在盯着自己。她時不時地抬頭張望,留神四周的溝渠和草叢,什麼也沒發現。不過她知道,只要身邊有其他人,暗處的那個人就不會出現——有時她真的相信這個人會極有耐心地伏在那兒,一直到自己收工離去。有一天她扛着鐵鍬走過一叢密擠的馬尾蒿時,身邊的幾個人剛剛離開,立刻就從後面的蒿棵裏傳來了他的聲音:“我啊,瘋子啊!我啊……”她正要停下腳步,前邊的人已經在呼喊她了,她只得趕緊追上去。
這使她心裏憐惜無比:這個可憐的瘋子真的就在自己四周,他藏在那裏默默地看她幹活,目不轉睛。她想不出那要有怎樣的毅力。從此她腦海裏常常閃過他的面容,最不能忘懷的就是那雙明亮的大眼睛。奇怪極了,她突然發現自己從來都沒有見過這樣的一雙眼睛——這是一個瘋子才能長出的眼睛啊:清澈無比,天真無邪,像孩子的眼睛一樣。
一天夜裏,淳于雲嘉幾個人被喊出去加班。一直幹到半夜,正要收工時,突然從農場的方向傳來了喊叫聲。她們一齊駐足傾聽。那嘶喊越來越尖利,還混合着叫罵聲。西北風一陣強似一陣,這就把喊聲更加清晰地傳過來:“再叫你胡竄!揍死你——”“啊呀,不啊,不啊——”“再叫你胡竄!嗯、嗯!再叫你……”淳于雲嘉聽着聽着凝住了,她嘴裏喃喃着:“是、是他,是他啊!”旁邊的幾個女人也在聽,其中一個說: “他們又在打那個瘋子了。瘋子夜裏不睡,巡夜的民兵就逮起來打他。”她心裏發痛,問:“那個人真的是瘋子?”“當然是真的。也幸虧是這樣,不然這個人的罪就大了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