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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天後,村裏的盜竊風不那麼盛了,沒人再敢偷地裏的莊稼了。於是,在一個月明星稀的夜晚,呼天成來到了孫布袋的家裏。
孫布袋是個光棍漢,人高高大大的,也算精明,就是“蟲”了一點,太惜力。於是,三十多歲了,卻找不下個媳婦。他的爹孃都早早地下世了,獨自一個人過光景,日子就顯得很邋遢、很艱澀、很沒有意思。村裏搞大食堂的時候,他是熱烈歡迎的,因爲從此可以不做飯了。食堂一散,他就沒轍了,家裏連個像樣的鍋碗都沒有,他也不置,終日就是掰倆玉米、扒幾塊紅薯、偷二兩芝麻,燒燒喫喫,對付着過日子。時間一長,就偷出慣性、偷出水平來了,也偷出了一種愉悅。偷對他來說變成了一種技巧,變成了一種玩賞,變成了一種與衆不同的奇遇和瀟灑,變成了生活裏的“女人”。沒有什麼是他不能偷的,沒有什麼是他偷不來的。
夏天裏,他光身一人在場裏睡覺,半夜他赤肚肚兒摸到鄰村的瓜地裏,一根線都沒帶,竟然一次偷回去十二個大西瓜。說出來都沒人相信,問他怎麼能一次抱走十二個西瓜?那是不可能的!他說這有啥難的?用瓜秧打成“十字結”繞在瓜上,而後用“屎殼郎滾蛋兒”的方法,扯一個十個全動……他說,看瓜的打一聲呼嚕,他就扯一下瓜秧,瓜就跟着骨碌一陣子……瓜秧結實着呢;冬天裏,他在倉屋裏幫了兩天忙,就在人們的眼皮底下,他就能偷去一碗油!油是很不好偷的,可他竟能帶着滿滿的一碗油,大甩着手從倉房裏走出去,還能讓人看不出來。這事本來也沒人知道,後來還是他自己賣能說出去的。人家問他,咋能把油弄出去?他說,這還不好辦。說着,就給人們演示了一番。原來,他先是仰起身,平仰,跟着緊吸幾口氣,把肚子吸癟,而後再折下身子,把滿滿一碗油平貼在肚皮上,再反扣過來,用布條勒緊,肚子緊吸着那碗,碗就掉不下來了。就這樣,他大甩着手,氣昂昂地把油偷出去了。平日裏,他還在衣服上縫了很多布袋,可以說渾身上下都是布袋。他沒老婆,那些布袋都是他自己粗針大麻線縫上去的,一到地裏,見啥都往腰裏塞,於是人送綽號“孫布袋”。
呼天成進了孫布袋家,也不說話,只用眼盯着孫布袋看,看着看着,就把孫布袋看“毛”了。一會兒的工夫,孫布袋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就慌慌地問:“天成,有事嗎?”
呼天成說:“說沒事也沒事,說有事也有事,事不大。”
孫布袋看了看呼天成,說:“你看,我這兒連個坐的地方都沒有……你要有啥事就說?”
呼天成又看了他一眼,還是不說話。就勢往地上一蹲,從兜裏掏出一隻菸袋,就蹲在那裏捲菸吸,擰了一支又一支……
孫布袋更“毛”了,他猜不透呼天成找他到底是什麼意思。他不敢再叫天成了,就改口說:“支書,這些日子我可是連村裏一根草毛都沒拿過,不信你搜!你搜了。”
呼天成說:“貴生,我想讓你幫個忙。就看你願不願幫了。”
孫布袋一時怔住了,“貴生”這兩個字聽上去很陌生,卻又有點耳熟。他怔了好一會兒,纔想起這本是他的“大號”,是他的名字呀!這個名字已好久沒人叫了。他心裏一熱,又看了看呼天成,眼裏透着迷茫,不知他到底是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