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佩甫提示您:看後求收藏(貓撲小說www.mpzw.tw),接着再看更方便。
王華欣終於當上副市長了。
在王華欣當上許田市副市長的第三天,就給範騾子打了一個電話。他在電話裏說:“騾子嗎?”範騾子有點不高興,說:“誰呀?”王華欣大腔大口地說:“我,王華欣。”一聽是王華欣的電話,範騾子心裏很不是味,一時竟不知該說什麼好了。停了好一會兒,才說:“是王書記呀。有事嗎?”王華欣在電話裏笑着說:“騾子,還記恨我呢?”範騾子語無倫次地說:“王書記,不不,王市長,看你說哪兒去了?沒有,沒有。”王華欣就直截了當地說:“騾子,來吧。咱哥倆聚聚,喝兩杯。”範騾子心裏一躁,忙說:“王市長,要請也是我請,咋能讓你破費哪……”王華欣說:“哪兒那麼多廢話。咋,請不動啊?”範騾子慌了,說:“那、那、那……”王華欣說:“你也別‘那’了,過來吧。我派車去接你。”自此,範騾子不敢怠慢,就坐着車到市裏去了。
車進了市,已是傍晚了。司機直接把範騾子送到了本市最有名的桃園大酒店。下了車,只見桃園大酒店門前霓虹燈閃閃爍爍、五光十色,有一個紅紅綠綠的“酒吧女郎”在空中的電網上跑來跑去,一時東,一時西,一時綠了一時又紅,映人的眼。上了臺階,又見兩位穿着旗袍的小姐(真人)先是深施一禮,雀兒似的叫道:先生晚上好!進了大廳,就見一片金碧輝煌,巨大的吊燈像開了花的樹一樣,一盞一盞在頭頂上燦爛,到處都是燈的影、光的影,腳下綿軟軟的,就像是走進了一片虛幻的世界。
範騾子在鄉一級的幹部裏也算是個人物,可他卻是第一次進這麼好的地方,走着走着頭上的汗就下來了。待他坐電梯上了二樓,又看到了一處一處的景緻,音樂像水一樣在過道里流淌着,雅間的門全都是皮子包的,每個門前都立着一個小姐,走過去時,他覺得就像是皇上一樣,小姐們一一鞠躬,又是一迭聲地說:“先生晚上好!晚上好!晚上好!”再走,範騾子頭就蒙了,他覺得他就像個傻子一樣,一腳高一腳低的,像是在滿地找眼珠子。
最後,範騾子總算被司機拽進了那個叫做“貴妃廳”的雅間。這是一個巨大的豪華套間,雅間分裏外兩進,中間隔着一襲古色古香的博物架,裏間放着一張仿古的、用大理石當桌面的豪華圓桌和高靠背的座椅;外邊擺着一排橘黃色的皮製沙發、仿古茶几,周圍擺放的是彩電、錄像機、衣架等設備。地上鋪的是厚厚的純毛地毯。小姐竟有四個,像畫一樣,背牆而立。
進門之後,範騾子怔了片刻,正不知該往哪裏下腳,只見王華欣從沙發上站起來,快步走到他的跟前,一把抓住他的手,說:“騾子,來來,坐,快坐。”待範騾子在沙發上坐下,王華欣說:“騾子,咋?還不想見我?”範騾子有點拘謹地說:“王書記,哪兒的話呢,我……”說着,他四下裏看了看,問,“客人還沒到呢?”王華欣大咧咧地說:“什麼客人?我今天就請你一個人。”範騾子嘴張了張,不安地說:“這、這,實在是……太破費了吧?”王華欣拍拍他說:“我誰也不請,就咱哥倆。”接着,王華欣又說:“你也別以爲這是喫我。我給你明說,我一個表弟,做生意掙了錢,他個人的錢,有幾百萬呢,今兒個喫他,他簽單。”範騾子忙說:“咋不讓他上來,一塊喫?”王華欣擺了擺手說:“咱哥倆好好聊聊。他來幹什麼?今晚上就咱倆。”說着,王華欣把範騾子拽上餐桌,而後拿起菜譜,翻了翻,對小姐說:“菜不要多,要精。我們就兩個人,你給挑最好的上,要四涼四熱。不過,有一道菜,是必須上的,讓我這位老弟嚐嚐鮮。”站在一旁的小姐說:“先生,你指的是?”王華欣示意了一下,說:“就那個,菜單上沒有的。”小姐點了點頭,馬上說:“明白了。”
菜上來之後,王華欣把包間裏的小姐全都趕了出去,他笑着說:“騾子,這會兒就不要‘顏色’了吧?咱哥倆單練,好好聊聊。”說着,他把一瓶五糧液一分兩半,咕咕咚咚倒進兩個高腳杯裏,說:“騾子,今兒個,可就咱哥倆。酒要喝個痛快。話要說個痛快。成不成?”範騾子不知他葫蘆裏到底賣的什麼藥,心裏毛毛的。可人家是市長,話已說到了這份兒上,就趕忙說:“成,成。”王華欣接着說:“好。既然這樣,咱得行個令。規矩是:在這個酒桌上,咱哥倆都不許說一句假話。咱今天脫光他,連褲衩子都不要,來個赤裸裸,有啥說啥。誰要是說一句假話,罰酒三杯!騾子,我把這個權力交給你,今晚你就是酒司令,我要有一句不實,你吐我一臉,我擦都不擦!不過,可有一條,出了門不算,出了這個門,該咋還咋。活了大半輩子了,也該說幾句真話了,交交心吧。你說是不是?”
一聽王華欣這樣說,範騾子心裏熱乎乎的,同時也有點怵,話已滑到了嘴邊上,又趕忙咽回去,口不照心地說:“行,我聽市長的。”
王華欣乜斜着眼看了看他,二話不說,就把酒杯端起來。接着,他臉一沉,說:“騾子,你把這杯酒喝了!你說的是真心話嗎?操,就咱哥倆,咋還這麼貧氣?!”範騾子一看這陣勢,再沒說什麼,他接過那杯酒,咕咕咚咚地喝下去了,而後他亮了亮杯子底,說:“哥,我喝了!”王華欣重重地拍了拍他,說:“行,兄弟。還是當年的騾子。喫點兒菜,喫點兒菜。”接着,王華欣也把自己面前的那杯酒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