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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半年,根據參謀長的指示,他跟老侯曾分別下到團裏,任務是搞一份新時期部隊練兵方略的報告。當時,老侯去的是炮團,馮家昌去的是一個步兵團。三個月後,兩人各自拿回來了一份“材料”。馮家昌寫的這份報告得到了參謀處副處長姜豐天的讚賞,他說:“小馮,‘立體戰’這一部分,寫得很有創意。不錯。”此人傲慣了,說話的口氣自然也大。可老侯寫的那份報告,卻得到了參謀處長老胡的首肯。老胡平時沒少讓侯參謀給他“打耳”,再說他已打了轉業的報告,年底就走人了。所以,老胡也樂意給人說好話。老胡說:“猴子,‘電子戰’這部分寫得不錯。我看可以!”可是,當報告轉到姜豐天手裏的時候,姜大才子看了兩眼,就那麼隨手一丟,用十分鄙夷的口氣說:“狗屁!寫的什麼呀?文不對題。”後來,由於正副職意見不一,兩份報告就同時送到了參謀長的手上。參謀長最賞識的自然是姜豐天,姜豐天說好,那就一錘定音,用了馮家昌寫的那份報告。參謀長大筆一揮:打印上報。就這樣,老侯這三個月算是白忙活了。這還不算,事過不久,炮團那邊突然寄來了一份內容大同小異的“材料”,署名是炮團宣傳科的一個幹事……這樣一來,老侯那份報告就有了“剽竊”之嫌。於是,參謀長又是大筆一揮:查一查!有了這件事,老侯就有些被動了。報告沒用不說,還惹了一屁股臊!這叫什麼事呢?客觀地說,老侯的文字功夫是差一些,可他下去就是總結基層經驗的,那炮團宣傳科的幹事一天到晚陪着他,閒談中自然會扯一些東西,可怎麼也到不了剽竊的份兒上……那麼,老侯就不能不想,這是有人做了手腳!
於是,老侯也下手了。
沒有幾天,機關大院裏傳出一股風聲,說馮家昌要上調大軍區了!在機關裏,人家見了他,一開口就說,老馮,聽說你要走了?祝賀你呀!還有的說,老馮,你還不請客?請客吧!開初,馮家昌聽了,還怔怔乎乎的,就問:“誰說的?沒有這回事。”人家就說:“老馮行啊,到這份兒上了,還繃得住。老馮行!”再後,他品出味來了,也就不解釋了。緊接着,在一個只有團職幹部才能參加的考評會上,參謀處長老胡發了一個言,他說:“……我們參謀處有個人才,那是個大才,將來一定會有大的發展。他寫的簡報,曾上過總部的內參,這不是‘大才’是什麼?最近有一個傳言,說大軍區點名要他。我認爲,要是真有這回事,咱們就不要耽誤人家的前程了吧?要給人才開綠燈嘛!叫我說,他窩在咱們這裏的確是可惜了,太可惜了!”此言一出,衆人譁然。聰明人自然明白,這是正話反說。是啊,他是“大才”( 那麼,誰是“小才” ),既然要走,那就讓他走嘛,還提他幹什麼?!
馮家昌心裏有苦說不出。老胡平時跟他並沒有什麼矛盾,由此看來,他在會上的發言一定是老侯策動的。近段時間以來,老侯常到胡處長那裏去,兩人說話也總是嘀嘀咕咕的……可是,他既不能給人解釋說沒這回事,也不能說有這回事。你要說沒有,那謠言是誰散佈的?你要說有,那就是說你嫌這裏“廟小”,你私下裏搞了非組織活動……這很讓人難堪。眼看着形勢對自己很不利,馮家昌本打算求一下老首長,可這樣的事情,實在是張不開口。再說了,他也不能輕易地張口,不到萬不得已,他不能動用這條線。考慮再三,他終於想出了一個對付老侯的辦法。
馮家昌決定走一下“夫人路線”。
李鼕鼕懷孕了。懷孕七個月來,李鼕鼕肚子大、脾氣也大,動不動就發火。她個子本來就矮,人這麼一粗,一圓,看上去軲軲轆轆的,就像個水桶,顯得很醜。在這段時間裏,馮家昌輕易不敢招惹她。可這是個急事,不能拖。於是,這天晚上,喫過晚飯後,按往日的慣例,就到了該給李鼕鼕打水泡腳的時候了,可馮家昌就像是把這事忘了似的,什麼也不幹,就狼一樣地在屋子裏走來走去。李鼕鼕拿眼瞥他,他也只裝着沒看見,還是狼走。一直走得李鼕鼕煩了,就問他:“你怎麼了?”他說:“沒怎麼。”李鼕鼕說:“火燒屁股了?晃來晃去的,晃得人眼暈。”他說:“那倒沒有。”李鼕鼕不耐煩地說:“那你,到底是怎麼了?”到了這時候,他才說:“有人搞我。”李鼕鼕不屑地看他一眼,鼻子哼了一聲,說:“搞你幹什麼?”於是,他就把那件事說了……
到了這時候,他纔像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忙把一盆燒好的洗腳水端到了李鼕鼕的面前,蹲下來給她洗腳……李鼕鼕白了他一眼,說:“不就是個團職嗎,值得你這樣?”馮家昌一邊給她搓腳一邊說:“這個侯專員,搞得有些過頭了。”李鼕鼕說:“你想怎麼着?”馮家昌說:“他是在造輿論……”李鼕鼕很靈,李鼕鼕說:“你呢?——想假戲真做?”馮家昌就說:“我想,還是,點到爲止吧。”對這樣的事情,李鼕鼕一向很煩,就說:“哼,什麼破事?!”
待泡好了腳,把李鼕鼕扶到牀上的時候,李鼕鼕突然說:“要是函來了,你還能真走啊?”馮家昌撓了撓頭,說:“這還不好說?這在你呀……”李鼕鼕說:“什麼意思?”馮家昌說:“你要讓走,我就走。你要是不同意,我怎麼走?”李鼕鼕想了想,用指頭點了一下他的腦門,說了兩個字:“狡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