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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着險棋。一下子把他放在千里之外的新疆,哥是有圖謀的。那時候,總部剛剛下了一道命令:凡符合提幹條件的,必須是軍校畢業。那就是說,從今往後,不再從戰士當中直接提拔幹部了,這一下子就堵住了很多人的“路”。看來,僅憑喫“苦”已經不行了……那時候,哥已隱隱約約地感覺到了“文憑”的重要,而老三狗蛋在學習上是有些靈性的。那麼,把他放在哪裏好呢?這老三,是個心猿意馬的傢伙,太貪玩,沒有個正性,外邊只要有一點動靜,他的心就跑了……況且,他的依賴性太強,臉皮也厚,要是離得近了,他屁大點事兒就會去找你。把他送進部隊,又放在新疆,兩三千里之外,哥用的是一個“隔”字,是要在一個荒無人煙的地方,把他隔離起來,而後再把他逼上去!
哥要他靜。
“三棵樹”這個地方,是哥無意中知道的。哥在北京軍事學院進修的時候,在一次同學聚會上,巧遇一位從新疆部隊來的老鄉。那會兒,此人是這所軍事學院惟一的正團職博士生,可以說前程似錦!由於是一個省的老鄉,兩人說起話來不由就近了些。談起經歷,那人不免就說起了“三棵樹”,說就是那麼一個荒無人煙的地方成就了他。由於太靜,太寂寞,他只有讀書……他說,要是不看書,你會發瘋的!他還說,就是那麼個地方,出了一個瘋子,一個碩士,一個博士……他還說,那就是一個“博士點”!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此後哥通過層層關係千方百計去打聽那麼一個地方……最後終於得到了證實。那時候,關於讓老三去,還是老四去,哥還猶豫了一陣,最後還是決定讓老三去。老三這傢伙,有點懶,幹什麼沒有個長性,你要不逼他,他做什麼都是半半拉拉的,所以,他更需要靜。可是,哥也沒想讓他一定要當什麼博士,那對一個沒出過門的鄉下孩子是有難度的。哥只是想讓他考上軍校,只要上了軍校,一畢業他就是幹部了……哥也知道這手棋下得險了,生怕他出什麼差池。所以,哥僅讓他受了六個月的罪,六個月之後,哥就坐飛機到新疆來了。
他沒有想到哥會到新疆來!哥來的那天,他正坐在茅屋前抓羊屎蛋呢。在沙漠裏,風乾了的羊屎蛋硬得就像鐵蠶豆兒,他就揀些乾淨的當“子”抓着玩……他還在茅屋前的沙地上用羊屎蛋擺了一個“日”!而後,用一把羊屎蛋去射那“日”,射出一個一個的小堆堆兒……他太孤了,他只是太孤了。
看見哥,他就哭了。啞哭,滿臉是淚,卻說不出話來。哥叫他:“家運。”他不吭,再叫,還是不吭。僅僅六個月,他已經不大會說話了。哥看着他,回頭又去望那大漠落日,哥說:“不錯,這裏多靜啊。”見他不說話,哥就又接着說:“恨我?”他還是不說話,那淚水一淌一淌的,把臉衝成了沙漠裏的“地圖”……而後,哥說:“你現在只有一個動力,恨,就是你的動力。恨我吧。”
哥要他學習。
哥在這裏僅住了一夜。那天夜裏,哥連一句安慰的話都沒有說,哥只是從兜裏掏出一包煙來,你吸一支,我吸一支,吸到嘴苦的時候,哥說:“睡吧。”
來時,他帶了一個很大很重的提包,大約有百十斤重!可直到他走的時候,也沒再提那提包的事,就像是把那個大提包忘了似的……是呀,哥走的時候,他還問了一句,說:“——包?”哥也僅是拍拍他,默默地回了他一句:“給你的,留下吧。”當哥走出那個茅屋的時候,再一次回過頭來,對他說:“信上,你有一句話寫得很好:一個娘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