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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家到處可見多鶴不吭不哈的頑固:擦得青藍溜光的水泥地,熨得筆挺的衣服,三個孩子不論男女一模一樣的髮式,一塵不染的鞋襪。
如果什麼都能重來,如果沒有一場戰爭和日本人在中國畜牲了那麼多年,張儉會娶多鶴的。他不會在意她是哪國人。
他就那麼站着,站在她一雙黑眼睛前,讓自己的念頭嚇一跳:我會娶她?!我是喜愛她的
喫了早飯,多鶴咿咿呀呀唱着日本語的兒歌,把大孩二孩綁在前胸後背,一手拉着丫頭。他這才反應過來:這四個人要出門。去哪裏?去公園。認識路嗎?不認識,丫頭認識。
張儉站起來,一邊往赤膊的身體上套襯衫。多鶴看着他,臉上的笑容不敢浮上來,但是現在突然就浮了上來。她跑回自己小屋,張儉聽見她開木箱。過一會兒箱子蓋“啪”地合上。多鶴穿着一條花連衣裙出來,又戴了一頂花布遮陽帽,揹着一個帶荷葉邊的花布坤包。她在三十多平米的單元裏小跑,步子很快卻不利索。
這是多鶴第一次正式出門,何況是跟張儉帶着三個孩子出門,她穿戴起所有的家當。
在走廊上打牌下棋的鄰居們看着鋼廠吊車手張師傅一前一後綁着兩個孩子,他小姨子一身花地拉着一身花的七歲女孩小跑,手裏一把油紙傘舉在張師傅頭頂,爲他和兩個兒子擋太陽。
人們想這麼個家庭隊伍哪裏不對勁?但懶得去想清楚,很快又回到他們的棋盤、牌桌上。
張儉帶着女人孩子乘一站火車,來到長江邊。他聽廠里人說這裏是一個有名的古蹟,週末到處是南京、上海來的遊客,小喫店排很長的隊,露天茶攤子上都得等座位。
他們坐在石凳上喫多鶴臨時捏的幾個飯糰,每個飯糰心子是一塊醬蘿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