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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火車站的售票窗口,丫頭這樣問他。不用猜,是火車的意思。他要售票員行行好,把他的工作證扣下,先賣給他一張票,等他寄了錢再來贖工作證。售票員看看他和三個孩子,慘狀和誠實一目瞭然。他把他們直接領進售票房,讓他們等九點那班慢車。
火車上還很熱鬧。遊玩了一天,又下館子喫了長江水產的大城市人在火車上又擺開茶水席,喫此地特產的豆腐乾。慢車的終點站是南京,廣播裏播放着上海滑稽戲,講一個志願軍回家相親的事。聽懂的旅客就一陣一陣鬨笑。兩個男孩睡得香甜,丫頭臉轉向窗外,看着自己投在黑暗玻璃上的面影。或許她在看那上面投射的父親的側影。張儉坐在她對面,懷裏抱着二孩,一隻腳伸在對面座椅上,擋住躺在椅子上的大孩。二孩大孩長得一模一樣,但不知爲什麼張儉對二孩有些偏心。
“爸爸,我小姨是坐‘氣下’日語:Kishya,火車回家的嗎?”
“嗯。”
丫頭已經問了不下十遍。過了幾分鐘,丫頭又開口了:“爸爸,今晚我和小姨睡。”
張儉聽不見她了。幾分鐘之後,張儉感覺眼淚又蓄上來,他趕緊給自己打個岔,對丫頭笑了笑。
“丫頭,爸和媽還有小姨,你和誰最好?”
丫頭瞪着黑黑的眼珠看着他。丫頭是聰明的,覺得長輩們說這類話是設陷阱,怎麼回答都免不了掉進去。丫頭的不回答反而出賣了她自己:假如她對小環和張儉心更重些,她會不忌諱地說出來。她偏偏更愛小姨多鶴。張儉想,丫頭對這個身份模糊、地位奇怪的小姨的感情是她自己也測不透的。
“小姨坐‘氣下’回家了。”丫頭看着父親說。眼睛和他的一模一樣,而這時卻睜得很大,讓張儉看到他自己若好奇或者懷疑或者恐懼的神色。
“‘氣下’叫火車。”張儉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