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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上出現的叫花子越來越多。一旦有人敲門,家家戶戶都不敢開,怕打開了門口站着叫花子。有時叫花子一來來三代。
多鶴從此不再上礦石工地掙那一小時五分錢的工資。食堂也關了門,小環“謝天謝地謝謝毛主席”地回到家,又開始早上不起晚上不睡地過起懶日子來。
現在碰上小彭和小石來串門,她也不把圍裙勒在小腰上,氣魄很大地說:“想喫什麼,嫂子給你們做!”現在她能招待他們的是“金銀卷”,不過該用玉米麪的地方用了紅薯面,該用白麪的地方用了玉米麪。大孩二孩快七歲了,丫頭也有了大姑娘模樣,一律頭大眼大,四肢如麻秸,總是在半夜餓醒。
小彭和小石來下棋聊天,常常在工作服兜裏裝半兜綠豆或黃豆,是他們在黑市上用高價買來的。小彭又回技校學了一年,回到車間就是彭技術員了。他這天到張家,和小環、小石一塊玩拱豬,多鶴進屋給他們兌茶,兌完茶,多鶴脊樑領路從屋裏出去。小彭把潔白的工作服袖子往上擼擼,大聲說:“謝了,小姨。”
三個人都被他突然提高的音量嚇了一跳,多鶴也朝他懵懂地一笑。小石突然哈哈直樂,抓住小彭的左手腕,高舉起來:“新手錶!上海牌!你們怎麼都看不見?!”
小彭臉漲成一塊豬肝,但他這回沒揍小石,只嗔罵一句:“新手錶咋的?你狗日吧嗒吧嗒眼瞅着唄!”同時他瞟一眼多鶴,多鶴又一笑。
多鶴的笑從來不藏掖,她就那樣一笑笑到極致。她讓小彭這類男子誤以爲他是今天最逗她樂、最討她歡心的人。這麼多年來,小彭總是想搞明白多鶴和一般女人不同在哪裏。他總覺得她有個看不透的故事,她和一般女人那麼不同,不同又是那麼微妙,那麼滑溜,一抓住,它其實早溜走了。
“多鶴你來玩兩把,我出去買點菜。”小環說,一面探下一隻腳,在牀下找鞋。
多鶴笑笑,直搖頭。小彭發現小環和多鶴說話就不那麼快嘴快舌,一字一字細細地咬。
“坐下坐下,我們教你!”小石說,“這玩藝兒得過腦膜炎的人都會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