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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鶴那個村的人說的,說爲他們種地的中國長工。她母親也這樣說過福旦。
“那你母親是混蛋。”張儉說。
多鶴看着他的臉。他眼睛還是半閉半睜,與世無爭,見怪不怪,話還是從喉嚨底部出來,而不是從嘴脣上出來。她喫力地想看懂他剛剛說的那句話。
“不懂?”小環肩又斜了一些。快斜到多鶴下巴上了,“他的意思就是說:你母親說中國人撒謊,你母親是混蛋!”她那微腫的眼皮、俏紅的臉頰、深深的酒窩、閃亮的金牙都一塊兒幫她忙,翻譯了張儉的話。
多鶴搖晃一下。從她滴水的頭髮和被冷水沖涼的身體內,她感覺到心裏的野火轟然而起。
她大喊了一句話。
小環揪住她洗得噴香的頭髮。沒有抓牢實,又去抓她的襯衣。襯衣穿舊了,剪了領子,改成了圓領汗衫,也難抓。多鶴反手卻抓住了小環的頭髮。小環燙過的頭髮很好抓,一抓就順藤摸瓜地把她的頭控制了。小環橫着腦袋被多鶴拖着走。張儉上來,手一夾。臂彎從後面卡在多鶴脖子上。多鶴手軟了,鬆開小環。
多鶴喘得胸口像個鼓風機。她大聲說了一句又一句。沒有關係,他們不懂她也得說。她對於他們就是一個子宮,兩個Rx房,現在孩子們大了,子宮和Rx房都沒用了,來吧,把它們扔掉,從四樓扔下去
她哇啦哇啦的日本話使她對面兩個人漸漸老實了。這種樓房是牆這邊放響屁,牆那邊都聽得見。她的日本話可比響屁響很多。他倆害怕了?多鶴不怕。她滿心滿身都是黑色的火苗。從土匪們騎馬向她們飛奔過來,土匪的體臭和馬的體臭熱烘烘地撲近,她其實就沒什麼可怕的了。
是代浪村的女兒,就不應該這樣給人當子宮和Rx房用。她朝陽臺撲過去。兩隻手在她身後拽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