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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哇哇哇地說着。鄰居家陽臺的鋼門“咣啷”一+聲響。她冷靜了。她身後這兩個人,他們拉扯日子,拉扯孩子,拉扯着她。她已經被他們拉扯進去了。小環的“湊合”多可怕,稀裏糊塗湊合起一大家子,沒有面粉用麩子湊合,沒有紅燒肉用紅燒茄子湊合,沒有洗頭粉用火鹼湊合。她一個日本人,不知道怎麼也就跟着湊合下來,湊合着湊合着,有時她突然一陣喫驚:她也能在無可奈何裏得到一點滿足,偷到一點樂趣。
這個傍晚之後,多鶴在過道放了條草蓆,鋪上棉絮。她雖然在湊合,但也得表示她不願和這一男一女中的任何一個人睡在一個屋裏。
夏天過去,幾場雨一下,山坡上的松樹林落了許多松果。秋涼了。
“該落下病了,”小環對多鶴說,“搬進來吧。”
她淡淡的一張臉,該怎樣還怎樣。
“要不你睡大屋,跟倆兒子睡,我出來打地鋪?”張儉說。他那笑讓人看看就累死了。眉毛頂起一大摞皺紋,兩個嘴角一邊堆出兩條刀刻般的褶子。
多鶴咬咬嘴脣,心是軟了軟,但她想再等等,等他拉着小環來,正經八百地跟她講和。
“讓你倔!你跟洋灰地倔死你去!”小環說。把她自己牀上的棉褥子抽下來,拿到過道里。小環和人打架吵架慣了,記仇是記不過來的。她對剛吵過打過的人往往最親最甜,“也這麼驢?凍死你!”她給多鶴鋪好地鋪,手這裏拍拍、那裏拍拍。
多鶴不吭氣,也不動,等她走了,兩腿一曲,跪在地上。把剛鋪平整的褥子一五一十地卷好,又抱回小環牀上。她可不要稀裏糊塗的和解。
“瞧她,不是母驢是啥?”小環跟張儉咬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