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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爹教的!”男孩說,從她手裏逃出去。
“你個小孬孫,我找你爹說去!”蔡主任指着跑遠的男孩:“誰再唱這個,我讓民兵把他們爹關起來,當壞分子!大老虎!”
蔡主任不是十分清楚城裏“三反、五反”打老虎是怎麼回事。她只知道又有了新時代的新敵人。新名稱、新敵人就標誌着新時代。作爲一名幹部,她得在新時代裏頭。
蔡主任的到來還是有用的,人們馬上老實了不少,罵的醜話都憋了回去。二十七歲的蔡主任把手一揮,叫大夥都給她解散,都幹活去。人們不老情願地解散了。冬喜和春喜正打得八面威風,也揉揉胳膊,擦擦鼻血收了手。春喜滿地找鞋。他的鞋是新的,打架前他捨不得,脫下擱在一邊。鞋是葡萄給做的。找着鞋一看,春喜都要哭了,葡萄站在棉花地那頭笑着說:“哭!這麼大小子!嫂子再給做!”
冬喜和春喜只好用葡萄家的三十一歲的老驢送公糧。拉了兩天麥子,老驢趴倒了。
葡萄把二大的飯送去,就出門去冬喜家。冬喜娘也是三十來歲守寡,膽小多疑,一身虛禮數。他家的窯洞也在史屯西邊,離葡萄家隔着一片柿樹林。葡萄一見老驢便叫他們拉倒,甭請獸醫了,灌藥它也太受症。
她往地上一蹲,手在老驢背上摸了摸,老驢眼裏有了點光,稀稀拉拉的長眼毛抬起來,又垂下。它把嘴脣往前一伸下巴着地,這樣不必費勁支着腦袋了。
冬喜心裏有些過意不去,又不知說什麼好。冬喜娘出來了,招呼得殷勤:“沒喫吧?沒喫給你做碗湯喝喝,炒個蘿蔔菜!……”葡萄忙緊着說早就喫過了。冬喜娘又說:“也不進屋喝口水?”葡萄說不喝了,這就把驢牽回去了。她站起來牽老驢。
冬喜娘看看,搖搖頭,說:“這驢在坡上喫喫草都能倒下。”她的意思別人都明白:可別怪他家把驢使病了。
葡萄說:“分俺爹財產的時候,誰都不要它,才留下的。”說着話她把繮繩解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