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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人們楞怔過來,史屯上千只雞衝進地裏,張着雙翅,低低地擦着地皮伏衝過來。人們一想,這會中?麥子進了蟲肚子,蟲再進雞肚裏,人可啥也沒落下。他們抓起剛纔拍蟲的傢伙,橫掃豎打,雞“咯咯咯”地驚叫,飛到柿樹上,棗樹上,一片榆樹林子一眨眼落滿了雞。
男女老少用簸箕、草帽、籃子把蝗蟲裝起來,兜回家去。黃昏時,家家院子裏一股濃香,都在焙蝗蟲喫。葡萄聽二大說過要怎樣焙纔好喫。她把一帽兜蝗蟲倒在籮裏,先籮掉碎了的蟲翅、殘了的蟲爪,不把這些籮出去。一見火它們先焦,喫着會有糊煙氣。葡萄正籮着,花狗叫了兩聲,跑到門口去搖尾巴。葡萄問:“秀梅呀?”
李秀梅從半掩的門探進身子,問道:“我沒做過這蟲,你會做不會?”
葡萄叫她進來。李秀梅用張爛報紙兜着一堆蝗蟲,走下臺階來。她頭上一塊爛頭巾遮到額下,不看仔細以爲她是做婆子的人了。葡萄知道她家孩子多,又都小,丈夫少半截腿,管不上大用,連燒的都不夠。每回葡萄和媳婦們結伴去十里外的小火車站偷炭渣,李秀梅都脫不開身。
李秀梅學葡萄把蝗蟲籮乾淨,葡萄叫她倒在一口鐵鍋裏,她一塊兒焙了。葡萄用炭渣火把鍋均均地烘熱,再鋪些大粒子鹽進去,把蝗蟲鋪在鹽上面,然後就慢慢地轉那鐵鍋。火小了,她拿根吹火棍吹兩下。李秀梅在一邊看得出神,突然“卟嗤”一聲笑起來。
“啥?”葡萄問道,眼也不去看她。
“狗屎你都能給它做出來!”李秀梅說。
“狗屎光鹽和辣子會中?得上大油炸!”葡萄說着,三個手指尖撮出點紅辣子面,舉在鍋上,左手一面轉着鍋,右手的手指尖捻了捻,把辣子面撒進香味沖鼻的蝗蟲裏。她不象別人家焙蝗蟲那樣用鍋鏟子來回翻,一是蟲翻碎了肚裏的下水出來喫着不香;二是蟲起不了一層黃脆殼。這樣細細勻勻地焙,盛出來又脆又焦,外酥裏嫩,鹽味入得正好,又均淨,辣子剛焙到好處,焙久了不香不辣。李秀梅看着葡萄專心一意,嘴上一根口水拉成絲,幹在上嘴脣下嘴脣之間。她和瘸老虎時常談論葡萄,說她啥事不懂,除了會做活兒,興許腦筋是有點差錯。
“誰教你的?”李秀梅問。
“俺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