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葡萄晚上把網栓在河上,早起拾了四五條半斤重的魚。二大和她瞅着魚發愁,不知打哪兒下手拾掇它們,也不知魚該怎麼做熟。兩人把魚翻過來撥過去,掉下幾片魚鱗來,葡萄突然就想起小時看見母親收拾魚的情形。她用手指甲蓋逆着魚鱗推上去,魚鱗給去掉了一行,露出裏面的滑溜溜的嫩肉來。他倆對看一眼,全明白了,用大拇指指甲蓋把五條魚的鱗刮淨。地窯裏腥得二大氣也緊了,喉頭收攏,腸胃直往上頂。他一輩子沒聞過這麼難聞的氣味。
“咋做熟呢?”葡萄把魚尾拎起,偏頭看看它們。
“掌上水煮煮?”“多擱點辣子?”“有醬油可就美了。老沒喫醬油了。”“有醬油啥都喫着美。”在大食堂入夥,各家的鍋早交出去鍊鋼了。油瓶掛在牆上,灰土長成了毛,拿起來底朝天倒控,一滴油也控不出來。二大想了會,找出根鐵絲,把魚穿成一串,叫葡萄在下面架上火烤。葡萄用些碎柴把一小堆炭渣燒着,活兩邊放兩個板凳,又把穿魚的鐵絲系在板凳腿上,魚就懸空在炭火上方。一會兒魚尾給燎着了,燒成黑炭,魚身子還在滋滋冒血泡。二大把它們重穿一回,讓鐵絲從尾巴上過去。不一會響起了鞭炮,兩人都往後竄,再看看,是魚眼珠給燒炸了。二大笑起來:“日你奶奶,想喫你這一口肉,你還放個響尼嚇我!”
十個魚眼珠響成五對二踢腳。葡萄和二大好久沒這麼笑了。笑得連花狗叫都沒理會。聽到打門聲兩人才收斂聲氣。
“誰?!”葡萄問。
“我。”外頭的人大聲說。
她聽出是史春喜的聲音。
“啥事?”她問道,眼睛看着二大的腰桿、胸、肩膀,最後是滿頭雪白頭髮的腦袋沉進了地窯。她說:“恁晚啥事?”
“來客了?”春喜在外頭問。
“你也算客?”葡萄拿出調笑的音調,一邊往臺階上走。“等我給你開門!”幸虧牆頭加高了。一般攔馬牆躋人肩,伸伸頭就能看見下面院子。還是當年和他春喜一塊燒磚砌高了牆頭。她拉開門栓,見他披一件帶毛領的棉大衣,手裏拿着一個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