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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見別人,還能怕見我?我又不是外人。”李秀梅說,她的意思也傳過去給葡萄了:不管這個舅老爺是人是鬼,我決不給你張揚出去。
“舅老爺走背運。成份高了點。”葡萄眼睛還那麼直直的。
李秀梅把眼躲開了,東看西看地說:“這些年成高的人可喫苦大了。”她讓葡萄聽懂她對成份高的人不在乎。就是看在葡萄這些年待她待她瘸老虎不二氣,她也不幹那不仁義的事,把她成份高的舅老爺給檢舉出去。她又說:“舅老爺有七十五、六了吧?”
葡萄說:“七十四。”
李秀梅心裏一算,這就對了,和死去的孫二大一個歲數。她覺得脊樑上的汗全結了冰;她兒子把他看見的白毛老頭的樣子,個頭講給她聽了,這時她想,葡萄難道藏着孫二大的鬼魂?
葡萄說:“喲,你臉色咋恁黃?”
李秀梅笑笑說:“下地累得唄。回來又見小三子給嚇丟了魂,着了急。”她說着就朝墳院那邊走。回頭對葡萄說:“我去給他喊喊。”
葡萄知道李秀梅已猜得很近了。李秀梅她不愁,她和李秀梅走得最近,偷莊稼是好搭擋,一個偷一個站哨。兩人見啥偷啥,只要隊上的果樹一掛果,兩人眼神馬上對一塊兒,轉眼便溜進果林。她教會李秀梅喫蜀黍皮、蜀黍芯兒,教會她磨豆腐。李秀梅常對她孩子說沒有葡萄,他們早在墳院裏做餓死的小鬼兒了。
葡萄把竈燒起來的時候,二大在一邊給她劈柴。他坐個板凳,把柴豎起來,一手握斧子往下劈,刀刀不劈空。二大做一輩子好活路,癱半個身子還是把活兒做恁漂亮。葡萄把圍裙解下來,遞給他,讓他擦擦臉上的汗。他笑笑,一邊嘴角跑耳朵上去了。
這時她聽見李秀梅在墳院上喊得和唱一樣:“我小二子哎,回家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