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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媽的大團臉平整坦蕩,好歹將這十九歲的女子妥妥善善地養老送終了。
不管人們怎樣吼叫,把拳頭豎成林子;怎樣把"中國佬滾出去"寫得粗暴,他們仍是源源不斷地從大洋對岸過來了。
他們不聲不響,緩緩漫上海岸,沉默無語地看着你;你擋住他右邊的路,他便從你左邊通過,你把路全擋完,他便低下頭,耐心溫和地等待你走開。如此的耐心與溫和,使你最終會走開。
他們如此柔緩、綿延不斷地蔓延,睜着一雙雙平直溫和的黑眼睛。
從未見過如此溫和頑韌的生物。
拖着辮子的矮小身影一望無際地從海岸爬上來,以那忍讓一切的黑眼睛逼你屈服。
在他們的溫和與乖順中,成百上千的年輕女奴被運載來了。他們溫和地處置一路上死去的女奴,安詳地將無數屍體拋進海洋。他們的溫和使殘忍與邪惡變成了不可解的、缺定義的東西。殘忍和邪惡在那樣永恆的溫和中也像女人似是而非的腳一樣帶有謎的色彩,成爲鴉片般的奇幻。
在他們和諧地自相奴役、相互戮殺中,他們的人數膨脹、壯大。
他們躬身邀你進入那四壁漆黑的鴉片室。讓你在被煙燻黑的四堵牆中間迷失。讓你體內由酒精釀出的暴力消散。讓那終年燎繞的煙離間你和你自己的社會。讓你放棄對他們的憎惡、排斥、驅趕、屠殺;讓你從各種固有的道德中不求甚解地逃脫出來。
你說:鴉片的毒遠勝於酗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