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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天前有人從家裏帶了口信,說他的妻子跟船出海來尋他了。這是幾年前的事,母親不準人告訴他實話,怕他不寄錢回家,怕他永不還鄉,怕他欠更多血債。母親過了世,人們纔敢把實話帶給他。妻子已在這同一塊陸地上尋了他幾年;他碰到的任何陌生女人都可能是妻子。某天,一個蹲在市場上刮魚鱗的窮苦賢惠的漁婦衝他抬起黃臉,手在圍裙上匆忙抹抹,掏出一封揉得掉渣的信,說:總算找到你了。這憧憬使他心裏出現了股酸脹。
扶桑見他將刀收進靴筒,便從牀上慢慢起身。她心裏也是酸脹的,因爲她從未想到大勇幾乎把她當老婆來疼和看重。他幾乎像老闆殺老闆娘那樣,要了她的命。她想,原來自己和他的珠寶、狗、鳥竟是略許不同的。
他心事不輕地走了。
扶桑又回去啃那顆魚頭,一面從窗子看大勇的背影。
他朝東走一陣突然又調轉身,朝南走去。她呼呼地從咬開的骨縫吸出腦髓,一股清淡的腥氣。大勇往她身上用了這麼大一顆心,扶桑完全沒想到。
除了這些你還記得什麼?
是的,是霧很稠的一夜。這些你都沒記錯。沒有月亮。那些人把你拽進馬車時,霧從車篷的破洞湧進來。你記的是對的:你的確沒有叫喊。
事情已過很久了,警方已放棄對這場暴亂中的個人制裁了。你還在想:他們都是誰。
你當時不僅沒有叫喊,你柔順得如同無形無狀的霧。你只是迎合上去,迎合在狂野和疼痛上。他們像是在拿你報復着什麼。可報復什麼呢?
你那時在想與生俱有的所有疼痛都像霧一樣裂了又聚,升起又退去。你像霧一樣包容着每一個戳向你的人。那戳刺漸漸不再尖利,不再讓你碎裂。你一次又一次彌合、完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