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歌苓提示您:看後求收藏(貓撲小說www.mpzw.tw),接着再看更方便。
她走進帳篷,兩個值廚的姑娘正用手指狠命地從地上摳起一塊狀似膠泥卻比泥更黑的膠黏東西。“那是什麼?”她問。
“醬油膏。”
答話的叫杜蔚蔚,相貌遠遠大出年齡,從一開始大家就叫她老杜。另一個扁臉大眼的叫毛婭,一天到晚都在想到哪個地方去扮演李鐵梅。她倆仔細剝下醬油膏上的泥和草莖,然後從一雙長統膠靴裏取出掛麪。她倆邊幹活邊做一種語言遊戲。老杜有個本領,編出一句挺平常的話讓人倒着講,然後平常話就會出人意料地變成一句下流話。
柯丹掀開鍋,又蓋上。鍋裏死氣沉沉地泡着一塊漆黑的燻肉幹,這頓飯連影子都還看不見。這時毛婭尖尖地嚷:“班長,你把《老孃盼兒歸》倒着講一遍看看……”老杜先笑起來,一面吮着十根手指上的醬油膏,嘴脣成了赭色。“再笑我要罵人啦!”柯丹警告道。
倆人這才下力燒火,一會兒帳篷裏就誰也看不見誰了。毛婭說了句:“煙子好凶!”柯丹說:“自然是兇。”老杜趁煙幕摸出帳篷,倆人都沒發現。鍋響了,肉在裏面叮叮噹噹地敲着鍋底,這就是一頓飯在望的時候。毛婭剛唱一句,柯丹就說:“鹽!”
於是從膠靴裏把鹽找到,再唱,柯丹又說:“辣子!”
如此被打斷幾回,毛婭明白班長煩她唱這類動人婉轉的歌。其實柯丹是鄙視動不動就哭,無緣無故就笑,得意忘形就唱歌等一切女性惡習。誰從馬上摔下來,她便及時指住她:“哭!哭!哭!”那人必定一聲不吭把嚎陶咬在牙縫裏。眼看鍋裏泛起骯髒的油花,毛婭問:“喫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