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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丹見叔叔已騎馬走遠,便抽了很響的一記虛鞭。柯丹估計這身影她曾見過。果然,響鞭使她回了頭。一看,正是她。
關於她侄女的來龍去脈她不比旁人知道得更多。有時當這個美麗的小女子乖巧地走近來,她會感到她是個喬裝打扮的陌生人。她躺在牀上閉眼佯睡,聽着屋裏輕盈地走着一隻小豺狗。這天她終於猝不及防地睜開眼,想看看她到底是什麼、是誰。對方卻早有準備,在她睜眼前她的眼睛已預先埋伏在那裏,她剛睜眼目光已被截獲。她嚇出一身虛汗,忍不住問道:“你是誰?”
侄女寬容地笑了,把這當作一個垂死病人的神志迷亂。“幺姑,你醒啦?”
她用更清醒的聲音說:“別過來!你到底是誰?!”她卻已坐到了牀邊,微笑中流露她善解人意、抑或是狡黠的天性。
“幺姑,食堂在分羊肉,錢在哪裏?”
她心慌慌地看她從抽屜裏拈出一張鈔票,又見她將鑰匙和鈔票一齊在她眼前亮一會兒,讓她看清她確實沒做什麼手腳。她想剛纔她或許什麼也沒說;那種突如其來的審問或許只是她的臆想,不然侄女不會依舊自如。要真那樣問了,她總會有點反應,總不會沉着厚顏到這個地步。
當初侄女怎樣像討口子一樣捱上門來,她還記得。那樣愣愣地就抱住了她,並從她身上嗅出了一脈相承的血味。這股血味證明了她想賴都賴不掉的親族關係。一年前,她就這樣認下了這個與小時判若兩人的侄女,後來,才隱隱感到自己輕率。再後來,一種生疏感出現了,與初始的親熱激動相比,這種生疏顯得十分真切。她還記得巡診出門多日的丈夫那天突然回來了,侄女叫他一聲姑父,他點點頭。她問丈夫:“看我侄女有點像我不?”獸醫馬虎地看看她們說:“有點像。”她當時對丈夫的冷淡敷衍感到詫異,現在想來,那正是三個人異常關係的開始。
她忽然拉住侄女搭在牀沿上的秀氣而不潔的手說:“你姑父清早走的?”
侄女說:“不曉得啊。他走的時候我恐怕還沒睡醒。”